第二章

此后数日，范闲书房多了个看不见的“客人”。李承泽很快发现，只要与范闲有肌肤接触，自己就能维持实体。于是范闲批阅文书时，常有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搭上他手腕——那是鬼魂在试验实体化的最小接触面积。

“拿开。”范闲第无数次警告。

李承泽非但不松，反而就着他执笔的手，俯身看案上密报：“北齐女帝又要联姻？这次打算送哪位公主来祸害庆国？”

范闲抽回手，鬼魂瞬间虚化。但下一秒，冰冷指尖又点在他后颈：“小范大人若肯分我半分阳气，或许我能多显形片刻？”

范闲反手一抓，准确扣住他手腕。实体化的鬼魂被拽得踉跄半步，广袖扫落案上茶盏。瓷器碎裂声中，两人俱是一怔。

多年前的某个午后，也是在范府书房，李承泽故意碰翻茶盏，趁范闲低头收拾时，将毒药调包成普通丸药——那是他们第一次心照不宣的互相留手。

“记得么？”鬼魂轻声问，“若那日我下的真是剧毒…”

“你会死得更早一些。”范闲松开手，“我从不给人第二次杀我的机会。”

李承泽低笑：“是啊，你总是这般…不留余地。”

但夜深人静时，当李承泽因魂体不稳逐渐消散，范闲会无意识摩挲方才被触碰过的皮肤。那里还残留着冰凉的触感，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三年前的毒药气息。

转机发生在第七日。范闲奉命入宫议事，李承泽自然随行。途径御花园时，太子李承乾正与众臣赏雪赋诗。

“…二皇兄若在，定能七步成诗。”太子忽然感叹，“可惜啊。”

群臣附和着追忆逝者。范闲面无表情地听着，忽然觉出袖口微沉——李承泽的手指正虚虚勾着他衣袖，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表示鬼魂需要接触以维持形态。

范闲正要抬手，却见太子目光扫来，忙敛袖垂目。这一耽搁，袖口的牵引感突然消失。他侧眸一瞥，李承泽的魂体比平日更淡几分，正望向湖面结冰的残荷。

“其实那日…”太子忽然压低声音，“二哥服毒前，曾托人带话给我。”

范闲指尖微颤。

“他说什么？”有人问。

太子摇头：“只说了半句——‘告诉范闲…’后面便没了声息。”

众臣唏嘘。范闲伫立雪中，忽然感到手背一凉——李承泽的手覆了上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冰冷。

“我忘了。”鬼魂的声音直接在脑中响起，“原来最后是想说这个。”

回府马车里，范闲主动握住那只透明的手腕。实体化的李承泽靠在车壁，唇角噙着惯有的笑：“小范大人这是怜悯？”

“你最后想说什么？”范闲问。

鬼魂望向车外飞雪：“说那年春闱泄题案，其实是我替你压下的；说长公主与太子的密信，我抄送了一份藏在你书房《红楼》残稿里；说…”他忽然停住，轻笑，“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何意义？”

范闲沉默。他知道这些秘密的任何一桩都足以改变过去许多事的走向。

“为何不说？”

“不想让你赢太轻松。”李承泽抽回手，身形渐淡，“博弈总要有来有回才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