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后,范闲的书房里多了一项隐秘的日常——以血温养玉璜,以及,间接温养李承泽的魂体。
范闲发现,每当他将血滴融入玉璜,李承泽的实体化便能维持更长时间,且对接触的依赖逐渐减小。从最初必须肌肤相贴,到后来只需在一定范围内即可。鬼魂的身影也日渐凝实,甚至偶尔在阳光下,也不再是全然透明,而是泛着一层极淡的微光,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
这过程并非没有代价。范闲能感觉到,每次滴血后,一丝细微的真气便会随之流入玉璜。霸道真气至刚至阳,与李承泽魂体的阴寒本质相冲,融合过程显然消耗不小。
李承泽并非毫无所觉。
“你的修为进展慢了。”某日,当范闲再次滴血入玉璜后,李承泽忽然开口。他正靠在窗边翻阅范闲新写的诗稿,日光透过他略显透明的身形,在地板上投下淡薄的影子。
范闲将玉璜收回怀中,语气平淡:“九品上的瓶颈,本就难破。”
“是因为我。”李承泽放下诗稿,转过身。日光在他身后勾勒出模糊的光晕,“霸道真气与阴魂相耗,再这样下去,你的境界会跌落。”
“我自有分寸。”
“你的分寸就是连续七日滴血?”李承泽飘近,冰冷的气息拂过范闲面颊。他如今已能短暂离开范闲周身一丈范围,形态也稳定到足以拿起轻小的物件。“范闲,我不是你需要背负的又一桩债务。”
范闲抬眼看他:“那你是什么?”
李承泽语塞。
“棋手?对手?还是…”范闲逼近一步,目光锐利,“一个需要我耗费真气心血才能留住的幽魂?”
空气仿佛凝滞。李承泽的身形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被这句话刺痛。他侧过脸,避开范闲的视线,声音低了下去:“你若觉得不值,随时可以停止。”
“然后看着你消散?”范闲冷笑,“李承泽,你把我当做什么人?用完即弃的棋子?还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傻瓜?”
“我从未…”
“你从未什么?”范闲打断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触感依旧冰凉,但比最初已然实在许多。“你从未算计过我?从未将我置于死地?也从未…在最后一刻,选择用你的死来替我铺路?”
李承泽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化为复杂的晦暗。“你…都知道了?”
“庆帝给我看了密报。”范闲收紧手指,几乎要捏碎那虚幻的腕骨,“为什么?李承泽,告诉我为什么?你明明可以不用死!为什么选择服下那额外的毒药?”
书房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一个是真实的,一个却只是模仿生前的习惯。李承泽试图挣脱,但范闲握得极紧。玉璜在范闲怀中微微发烫,维系着这场跨越生死的对峙。
良久,李承泽忽然放弃了挣扎。他垂下眼睫,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嘲弄。
“为什么?”他重复着,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这间书房,又指向窗外皇城的方向,“你看这庆国,这京都,这蝇营狗苟的朝堂…何处容得下我李承泽?龙椅上的那位容不下我,东宫的那位容不下我,满朝文武…谁又真正容得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