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比我写得好。”范闲坦言，“你的批注，比原著更精彩。”

“可惜，生前未能与你合著一书。”李承泽语气里带着一丝真正的遗憾。

范闲沉默片刻，忽然道：“现在也不晚。”

李承泽讶然转头。

范闲起身走进屋内，取出纸笔，又搬来一张小案放在院中石桌上。“今夜月色正好，二殿下可愿与臣共著新篇？”

李承泽看着铺开的宣纸和磨好的墨，又看看范闲认真的神情，眼底渐渐漾开真实的笑意。他伸出手，指尖掠过笔杆，实体化缓缓凝聚。

“题材？”

“随你。”

李承泽执起笔，沉吟片刻，落笔写下第一行字。

「余庆历冬，于塬州塞外，见星河垂野，朔风卷雪，忽忆昔年旧事，恍如隔世…」

范闲在一旁看着，偶尔在他停顿时，开口接上下一句，或提出修改意见。有时争执，有时默契一笑。

雪后的庭院寂静无声，唯有笔墨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以及两人低低的交谈声。

月光将两道身影投在雪地上，一道坚实，一道略虚，却仿佛交融在一起，再难分割。

远处传来隐约的更鼓声。

李承泽写下最后一句，搁下笔，轻轻吹干墨迹。他的身形开始变得不稳定，显然今夜实体化过久，魂力消耗颇大。

“该回去了。”范闲拿起那页墨迹未干的手稿，仔细收好。

李承泽点头，身影缓缓变淡，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汇入范闲怀中的玉璜。

范闲感受着玉璜传来的微凉温度，抬头望向天际那轮冰冷的明月。

回京的路，或许比来时，更加凶险。

但这一次，他并非独行。

回京的路途，果然比预想中更加暗流涌动。

范闲的车队尚未抵达京都，一道道旨意已如雪片般飞至。庆帝先是褒奖范闲安定边陲之功，赏赐无数；旋即又连下数道密旨，催促其尽快交割军务，返京述职，字里行间透着不容错辨的急切。

马车内，范闲摩挲着怀中温润的玉璜，感受着其中微弱却稳定的魂息，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后退的官道林木。

“他在试探，也在警告。”李承泽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响起，经过这些时日的温养，魂体虽未完全恢复，但已能通过玉璜进行清晰的心念交流，“父皇已知晓我魂体未散，更知你为我损耗颇巨。此番回京，是龙潭虎穴。”

“哪一次不是龙潭虎穴？”范闲面色不变，心念微动，“只是这次，他手里多了一张牌。”

一张名为李承泽的、生死皆由他掌控的牌。

车队入京那日，天色阴沉。京都城门守备明显增多了数倍，监察院的黑衣与禁军的红甲交错巡视，气氛肃杀。百姓被远远隔开，长街寂寂。

范闲单人单车，直入皇宫。

御书房内，庆帝并未坐在案后，而是负手立于那巨大的天下舆图之前。听见范闲行礼的声音，他并未回头，只是淡淡道：“回来了。”

“是，陛下。”范闲垂首。

“边关风雪可烈？”

“不及陛下运筹帷幄之风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