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缓缓转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范闲身上，细细打量，仿佛要看他少了几分血肉，多了几缕魂牵。“瘦了些。看来边关辛苦，耗神费力。”
范闲心头一凛，知道这是敲打，面上却恭敬如常：“为陛下分忧，不敢言辛苦。”
“是吗？”庆帝踱步走近，停在范闲面前三步之遥，“朕听闻，你在塬州遇刺，险些丧命？”
“劳陛下挂心，宵小之辈，已伏诛。”
“伏诛便好。”庆帝语气平淡，目光却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范闲的衣衫，看到他怀中那枚玉璜，“只是朕还听闻…有些本该死透的东西，借尸还魂，缠上了朕的股肱之臣？”
御书房内空气瞬间凝固！窗外风声呜咽，如同鬼泣。
范闲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陛下说笑了。世间岂有鬼魅？纵有，天子脚下，皇威浩荡，亦当烟消云散。”
庆帝盯着他，良久，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殿宇中回荡，带着几分冰冷的讥诮。
“范闲，你可知朕为何容你至今？”
“臣不知。”
“因为你像朕。”庆帝止住笑，眼神幽深，“够聪明，够狠，也够…重情。但情之一字，是帝王最大的弱点，也是臣子…取死之道。”
他抬手，指向窗外：“这京都，这天下，是一盘大棋。朕是棋手，你们皆是棋子。一枚棋子若有了自己的想法，甚至想护住另一枚本该被吃掉的棋子…”他顿了顿，语气转冷，“那便离被清出棋局不远了。”
威胁赤裸裸，毫不掩饰。
范闲沉默片刻，忽然抬头，迎上庆帝的目光：“陛下可曾想过，有时棋盘之外，尚有执棋之手？”
庆帝眼神微凝：“哦？”
“神庙。”范闲缓缓吐出两个字。
庆帝负在身后的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臣在边境，偶有所得。”范闲继续道，语气平稳，“神庙之力，玄奥莫测，非生死可界，非常理可度。有些存在，或于陛下棋局无碍，反是…契机。”
他在赌。赌庆帝对神庙的忌惮与渴望，赌皇帝对未知力量的权衡。
御书房内陷入死寂。香炉青烟袅袅，盘旋上升，如同无声的博弈。
许久，庆帝缓缓开口：“契机？说来听听。”
“二殿下魂体滞留，或非偶然。”范闲字句清晰，“其间似有神庙干涉之迹。若陛下允许，臣或可借此…窥得一丝神庙玄机。”
这是巨大的诱惑。庆帝一生追求突破人间极限，神庙是他最大的执念与心结。用一个已死的、威胁大减的儿子魂体，换取接触神庙奥秘的可能…
庆帝的目光再次落到范闲胸前，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和杀意，而是带上了审视与权衡。
“朕给你一个月。”最终，庆帝淡淡道，“一个月内，朕要看到‘契机’。若否…”他未说完，但未尽之意清晰无比。
“臣，领旨。”
范闲退出御书房时，内衣已被冷汗浸透。他知道，这只是暂缓之计。一个月，若拿不出让庆帝信服的“神庙契机”，等待他和李承泽的，将是雷霆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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