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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寄北(四)

闲泽文集

车厢外,厮杀声愈发惨烈,护卫的怒吼和濒死的哀嚎不断传来,夹杂着刺客冷酷的呼喝。冰冷的雨水和浓重的血腥气,顺着被弩箭洞穿的孔洞和车门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与车厢内弥漫的药味、血腥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李承泽依旧昏迷着,被毒箭贯穿的手臂在范闲掌心下微微抽搐,滚烫的温度透过染血的布料传来。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疏离倦怠的俊美面孔,此刻因剧毒和失血而呈现出一种脆弱的灰败,眉头紧蹙,长睫在眼睑下投出不安的阴影。范闲的手指还按在他手臂的伤口上,药粉混合着污血,粘腻而灼热。

“大人!顶不住了!撤吧!”王启年嘶哑的吼声带着哭腔,从车门外传来,伴随着一声沉重的、身体倒地的闷响,“老高没了!他们……他们人太多了!全是不要命的!”

撤?往哪里撤?这茫茫雨夜,四野泥泞,前路被堵,后路断绝!范闲的心沉到了冰窖底。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受伤的孤狼,扫过车厢内——炭火盆,倾倒的矮几,散落的书卷,还有李承泽掉在地上的那柄扇骨边缘泛着金属冷光的折扇。

“火油!”范闲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绷而嘶哑,“找火油!泼在车外!点火!烧!”

“火……火油?”王启年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范闲的意图,脸上瞬间褪尽血色,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有!车辕下挂着水囊!里面是……是应急的猛火油!”

“泼!围着马车泼!快!”范闲厉声下令,同时左手闪电般抄起李承泽掉在地上的那柄折扇。入手沉重冰凉,扇骨坚硬如铁。他反手握住扇柄,金属的边缘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冰冷的镇定。他另一只手依旧死死按压着李承泽的伤口,感受着那毒血在药力作用下似乎略微减缓了蔓延的速度,但李承泽的体温却越来越高,呼吸也越来越微弱急促。

“殿下……”范闲低头,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攫住了他。不是因为外界的刺杀,而是因为掌下这具躯体内正在急速流失的生命力。“撑住!”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两个字,不知是说给李承泽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车厢外,王启年疯了似的动作着。沉重的皮囊被扯开,刺鼻的液体泼洒在泥泞的地面和刺客的尸骸上、泼在车轮和车壁上。残余的护卫们发出绝望的怒吼,用身体组成最后一道防线,阻挡着试图靠近的刺客。

“点火!”范闲的吼声如同炸雷。

一点火星从护卫拼死护着的火折子上亮起,被猛地抛向浸透了猛火油的车轮!

“轰——!”

赤红色的火焰如同贪婪的巨兽,瞬间腾空而起!猛烈地舔舐着沾满油脂的车轮、车辕,甚至顺着泼洒的轨迹,在泥泞的地面上蔓延开一片火海!灼热的气浪猛地席卷开来,将冰冷的雨水瞬间蒸发成白茫茫的雾气!浓烟滚滚!

“啊——!”猝不及防被烈焰吞噬的刺客发出凄厉的惨嚎。

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和浓烟,暂时阻断了刺客凶猛的攻势。侥幸未被点燃的敌人被热浪和浓烟逼得连连后退,阵型出现了瞬间的混乱。

“冲出去!”范闲当机立断,一手紧紧揽住昏迷不醒、浑身滚烫的李承泽的腰,将他沉重的身体半扛在肩上,另一手紧握着那柄沉重的乌骨折扇,扇骨边缘的金属冷光在跃动的火光中闪烁着致命的锋芒。他朝着被火焰逼开的缺口方向,对着仅存的几个浑身浴血、惊魂未定的护卫和王启年嘶吼,“跟着我!冲!”

车门被一脚踹开!灼热的气浪混杂着浓烟和血腥扑面而来!

范闲咬紧牙关,扛着李承泽,如同背负着一座燃烧的山,猛地冲入那片混乱的火光与刀光之中!乌骨折扇在他手中化作一道乌沉的流光,每一次挥出都精准狠辣地格开刺来的兵刃,金属扇骨边缘划过皮肉,带起一蓬蓬温热的血花!他根本无暇缠斗,只是凭借远超常人的力量和速度,以及那柄奇门兵器的锋利,在混乱的人影中强行撕开一条血路!

王启年和仅存的两名护卫如同疯魔,红着眼护在范闲两侧和身后,刀光剑影,以命搏命,死死挡住两侧袭来的攻击。不断有人倒下,惨叫声、兵刃入肉声、火焰燃烧的爆裂声,混杂着冰冷的雨声,交织成一曲地狱的哀歌。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温热的血水,不断浇在范闲的脸上、身上。肩胛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下撕裂般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闷痛。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李承泽滚烫的体温隔着湿透的衣衫传来,像一个不断逼近的死亡倒计时。

冲!只有冲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挥动了多少次扇子,格开了多少致命的袭击。视野被血水、雨水和浓烟模糊,只剩下前方那片被火焰短暂照亮的、泥泞不堪的官道。肺如同破旧的风箱般拉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烟和血腥的灼痛。

突然,前方一暗!一个身材异常魁梧、如同铁塔般的刺客头目,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凶光四射的眼睛,手持一柄沉重的厚背砍山刀,如同门神般拦在了去路中央!刀锋上还滴着护卫的血。

“滚开!”范闲怒吼,脚下发力,速度不减反增,竟是不闪不避,朝着那刺客头目直冲过去!他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刺客头目狞笑一声,双臂肌肉虬结,巨大的砍山刀带着开山裂石般的风声,朝着范闲和他肩上的李承泽当头劈下!这一刀,凝聚了他全身的力量,势要将两人一同斩为两段!

千钧一发!

范闲眼中厉芒暴涨!他猛地将肩上的李承泽向旁边一推,交给紧跟在侧、惊骇欲绝的王启年:“护住他!”

同时,他身体以左脚为轴,如同鬼魅般向侧面一个极限的拧转滑步!砍山刀巨大的刀锋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狠狠劈落,斩入泥泞的地面,溅起大片的泥浆!

就在那刺客头目一刀劈空、重心前移、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

范闲手中的乌骨折扇,如同毒蛇的獠牙,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无声无息地、快如闪电般递出!不再是格挡,而是直刺!扇骨尖端那点凝聚的金属寒光,精准无比地刺向刺客头目因发力而暴露的、毫无防护的咽喉!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利器穿透皮肉软骨的声音响起。

刺客头目魁梧的身体猛地僵住!他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沉重的砍山刀脱手落下,砸在泥水里。他双手徒劳地捂住自己的脖子,指缝间温热的鲜血如同小溪般汹涌而出。那双凶光四射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巨大的惊愕和死亡的灰暗。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向前栽倒,溅起一片泥水。

范闲看也不看倒下的尸体,折扇一甩,扇骨上沾染的鲜血在雨水中划出一道凄艳的弧线。他转身,一把从王启年手中接过意识模糊、浑身滚烫的李承泽,继续朝着前方被火光映亮的黑暗,头也不回地冲去!

“走!”

大火和范闲一行的拼死冲击,终于撕开了刺客包围圈的一角。残余的几名护卫如同惊弓之鸟,护着范闲和李承泽,一头扎进官道旁黑沉沉的密林之中。冰冷的雨水兜头浇下,暂时冲淡了身上的血腥和硝烟味,却带来了刺骨的寒意。脚下的腐叶泥泞湿滑,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范闲半扛半抱着李承泽,后者滚烫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衫传来,像一个危险的信号。每一次颠簸,李承泽都会发出无意识的、痛苦的呻吟。范闲的心随着这呻吟声不断下沉。他一边在黑暗中竭力辨认方向,一边对着王启年低吼:

“找地方!避雨!生火!快!”

王启年喘着粗气,如同丧家之犬,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血水混合物,一边惶恐地四下张望:“大人……这……这黑灯瞎火的……”

“找不到,我们都得死在这里!”范闲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或许是恐惧激发了潜能,王启年忽然指着前方一处被藤蔓半掩的山壁:“那边!大人!好像……好像有个凹进去的地方!”

那是一个浅浅的、被茂密藤蔓遮蔽的山壁凹陷,勉强能容几人挤入避雨。范闲立刻将李承泽小心地安置在最里面相对干燥的石壁下。王启年和仅存的护卫则手忙脚乱地在洞口附近收集勉强没被完全打湿的枯枝败叶,用火折子费力地引燃了一小堆微弱的篝火。橘黄色的火苗在风雨中顽强地跳跃着,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和寒冷,带来了微弱的生机。

范闲跪坐在李承泽身边,撕开他左臂的衣袖。伤口狰狞,贯穿的血洞边缘皮肉翻卷,呈现着可怖的青黑色。毒血的蔓延在解毒丹的作用下似乎被遏制了一些,但伤口周围依旧红肿滚烫,毒素显然并未完全清除。李承泽的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呼吸急促而微弱,身体在昏迷中仍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药……”范闲朝王启年伸出手,声音嘶哑。他需要更多的解毒丹,需要清理伤口。

王启年连忙将那个青色瓷瓶递过来。范闲倒出仅剩的两粒药丸,毫不犹豫地再次捏碎一粒,小心地敷在李承泽的伤口上。另一粒,他捏开李承泽的下颌,用清水小心地帮他送服下去。

做完这一切,范闲才感觉到自己肩胛下方那被弩箭擦过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他反手摸了一下,掌心一片湿黏,是血。伤口不深,但被雨水浸泡,也有些红肿。他皱了皱眉,从怀里摸出另一个小瓷瓶,倒出些金疮药粉胡乱按在自己肩后,撕下衣摆草草包扎了一下。

篝火的微光摇曳着,映照着李承泽毫无血色的脸。范闲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他闭上眼,鼻端却再次捕捉到那股熟悉而苦涩的药味——它从李承泽身上散发出来,混着血腥,在这潮湿阴冷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清晰。

不是错觉。那独特的苦涩基调,那若有似无的回甘……和他每日清晨,由费介亲自调配、五竹叔盯着他喝下的那碗解毒汤药,味道如出一辙。

监察院院长规格的马车防御……暗藏杀机的折扇……同源的解毒药……

范闲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李承泽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上。这位二皇子殿下,他究竟在对抗着什么?那深宫之内,那张龙椅之下,除了明枪暗箭,是否还有更为隐秘、更为阴毒的慢性杀机,如同跗骨之蛆,日复一日地侵蚀着他的生命?他所谓的“躲清静”,是否只是为了避开那些连皇子身份也无法完全免疫的“惊喜”?

一种冰冷的、带着同病相怜意味的寒意,悄然爬上范闲的脊背。他们都活在巨大的阴影之下,一个来自遥远的过去和不可知的未来,一个来自近在咫尺的龙椅和血脉相连的至亲。只不过,李承泽的挣扎,似乎比他想象的更为绝望,更为……无力。因为那毒,可能就来自他每日请安的对象。

“呃……”一声微弱而痛苦的呻吟打断了范闲的思绪。

李承泽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眉头拧得更紧,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发出模糊的呓语,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母……母妃……”

范闲的心猛地一揪。他下意识地凑近了些。

“……柿子……好苦……”李承泽的呓语断断续续,带着孩童般的委屈和痛苦,“……好苦……别……别罚承泽……”

柿子?苦?罚?

范闲愣住。这没头没脑的呓语,像一道微弱的光,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李承泽那层完美无瑕的皇子面具,露出了底下深藏的、不为人知的伤痕。他猛地想起宫中一些隐秘的传闻。二皇子年幼时,其生母似乎因触怒圣颜而失宠,幽居冷宫,郁郁而终。难道……这和柿子有关?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混合着洞悉他人隐秘伤疤的不安,悄然在范闲心底弥漫开来。

他沉默地看着李承泽在昏沉中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脸。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疏离和算计的面孔,此刻只剩下纯粹的脆弱和无助。

范闲默默地解下自己半干的外袍,动作有些僵硬地盖在李承泽身上,尽量避开他受伤的手臂。他又拿起水囊,用干净的布巾蘸了水,小心地润湿李承泽干裂的嘴唇。

指尖无意中触碰到李承泽滚烫的额头,那灼热的温度让范闲眉头紧锁。伤口感染加上余毒未清,再这样烧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王启年身上:“老王,想办法弄点水来,要烧开。”

王启年苦着脸:“大人,这……这荒山野岭,瓢泼大雨,干净的容器都没有……”

范闲的目光扫过自己刚包扎过伤口、沾着血污的布条,又看了看李承泽身上那件价值不菲、同样沾满血污泥泞的狐裘内衬。他沉默地解下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皮质小囊——那是他随身携带的应急物品,里面装着极少量珍贵的精盐和烈酒。他拔开酒囊的木塞,浓烈的酒气瞬间散开。

“用这个。”范闲将酒囊递给王启年,声音低沉,“火堆上烤热,给他擦擦额头和手心,降温。小心避开伤口。”这几乎是他们此刻唯一能做的。

王启年接过酒囊,看着里面所剩无几的烈酒,又看看昏迷的二皇子,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篝火在洞口微弱地跳跃,抵御着外面无边的风雨和黑暗。范闲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看着王启年小心翼翼地用蘸了温酒的布巾擦拭李承泽的额头。火光在李承泽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那紧蹙的眉头似乎因这微弱的暖意而舒展了一点点。

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范闲几乎睁不开眼。他强撑着精神,耳中听着洞外淅沥的雨声,心中却一片纷乱。监察院的马车规格,同源的解毒药味,孩童时关于苦涩柿子的呓语……李承泽身上这些支离破碎的线索,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轮廓。

这位看似清贵无争、实则如履薄冰的二皇子,他所承受的“惊喜”,恐怕远超任何人的想象。那毒,或许早已深入骨髓,日日夜夜,如影随形。而他,却只能戴着那副温良恭俭的假面,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独自品尝着那份源自血脉至亲的、无解的苦涩。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如同洞外冰冷的雨水,悄然渗入范闲的心底。他自以为来自另一个时空,洞悉命运,能翻云覆雨。可在这座名为庆国的巨大棋局里,他何尝不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而李承泽,这位生于权力巅峰的皇子,他的挣扎,他的痛苦,他的绝望,甚至比他更为彻底,更为……没有退路。

同病相怜吗?或许有。但这点相怜,在皇权的冰冷铁律面前,在那些环伺的致命杀机面前,又能有多少分量?微弱得如同眼前这堆在风雨中飘摇的篝火。

范闲闭上眼,听着李承泽依旧急促微弱的呼吸,感受着山洞里弥漫的苦涩药味、血腥气和烈酒气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无论是他,还是李承泽,他们的路,都布满了荆棘,浸满了无力。而此刻,在这黑暗的山洞里,他能做的,不过是守住这堆随时可能熄灭的火。

不知过了多久,风雨声似乎小了些。范浅在极度的疲惫和伤痛的折磨下,意识也渐渐模糊。

“……冷……”

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呻吟,如同羽毛般拂过范闲昏沉的意识。

他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篝火已经变得极其微弱,只剩下暗红的炭火在苟延残喘。洞外天色依旧漆黑,但雨声确实小了很多。

李承泽蜷缩在角落里,盖着范闲那件半干的外袍,身体却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他牙关紧咬,发出细微的咯咯声,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吓人,嘴唇乌紫。他似乎在极度的寒冷中挣扎。

范闲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指尖传来的依旧是滚烫的温度!高烧未退,却又陷入寒战……这是极其危险的征兆!

“殿下?李承泽!”范闲的心沉了下去,用力推了推他的肩膀。

李承泽毫无反应,只是抖得更厉害了,仿佛整个身体都要被这寒冷撕裂。

不能再等了!必须让他暖和起来!范闲的目光扫过那堆即将熄灭的炭火,又看向洞外依旧阴冷的雨夜。王启年和其他护卫蜷缩在洞口附近,似乎也陷入了昏睡。

他几乎没有犹豫。深吸一口气,范闲挪到李承泽身边,小心地避开他受伤的左臂,然后伸出双臂,将那个冰冷又滚烫、颤抖不止的身体,紧紧地拥入自己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

这个动作是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带着一种打破所有界限的决绝。怀中的躯体先是猛地一僵,随即像是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竟下意识地朝着热源更深地依偎过来。冰冷的额头抵在范闲的颈窝,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锁骨上,带来一阵异样的酥麻。

范闲的身体也瞬间僵硬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李承泽单薄衣衫下凸起的肩胛骨,感受到他因寒战而细微的痉挛,感受到那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的生命力。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混杂着沉重的责任感和一种莫名的酸楚,瞬间击中了他。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这个代表着无尽麻烦、却又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皇子,更紧地拥住。冰冷的石壁硌着他的后背,怀中是另一个生命滚烫的挣扎。他闭上眼,试图忽略这过于亲密的接触带来的异样感,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传递温暖上。

时间在冰冷与滚烫的交织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怀中身体的颤抖终于渐渐平复了一些,虽然依旧滚烫,但那致命的寒意似乎被驱散了些许。李承泽急促的呼吸也变得稍稍平稳悠长,像是终于挣脱了冰冷的梦魇,沉入了更深层的昏睡。他无意识地往范闲怀里又蹭了蹭,如同寻求庇护的幼兽,紧蹙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一点点。

范闲维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颈窝处那温热的呼吸,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带来一种陌生的、令人心头发颤的痒意。他低头,借着洞口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天光,看着李承泽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褪去了平日的疏离和刻薄,因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长睫低垂,在眼睑下投出脆弱的阴影,竟显出几分惊心动魄的……安宁?

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攫住了范闲。就在几个时辰前,他们还在冰冷的车厢里唇枪舌剑,用最刻薄的话语撕扯着对方的伪装。此刻,他却将这个最危险的对手、最看不透的敌人,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维系对方的生命。

命运,真是荒谬得令人发笑。

洞外,持续了一整夜的瓢泼大雨,终于彻底停歇。深沉的墨蓝色天幕边缘,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灰白色。

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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