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冬至还有三日，沈惊寒就叫张伯买了新磨的糯米粉，装在陶缸里，沉甸甸地放在灶间的案上。

林砚之看着那缸雪白的粉末，指尖忍不住碰了碰，糯米粉细得像雪，沾在指腹上，轻轻一吹就散了。“惊寒，做汤圆要放糖吗？”

“可以放桂花糖馅，也可以做清水的。”沈惊寒正系着张伯找来的粗布围裙，青色的裙摆在灶台边轻轻晃动，“你想吃甜的还是淡的？”

林砚之想了想，小声说：“淡的就好。”她还是不太习惯太甜的东西，总觉得那样的甜太张扬，不像沈惊寒身上的暖，是温温的、慢慢渗进心里的。

沈惊寒笑了笑：“那我们就做一半甜的，一半淡的。”

张伯早已烧好了热水，温在锅里。沈惊寒舀了半碗糯米粉放在面盆里，慢慢往里倒热水，一边倒一边用筷子搅，白色的粉末渐渐凝成絮状，散发出淡淡的米香。

“和面得用温水，太烫了会烫熟米粉，太凉了又揉不匀。”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揉那些粉絮，“你看，要这样反复揉，直到面团不粘手，摸起来像婴儿的脸蛋那样软。”

林砚之凑过去看，沈惊寒的手指在面团里翻动，雪白的米粉沾在她指节上，像落了层细雪。面团在她掌心慢慢变得光滑，圆滚滚的，透着温润的白，真的像她说的那样，软得让人不敢用力碰。

“我试试。”林砚之洗干净手，学着沈惊寒的样子，揪了块小面团在掌心揉。可糯米粉太滑，总从指缝里溜出去，要么就是揉得太用力，面团沾了满手，像戴了副白手套。

“轻点，像哄小猫似的。”沈惊寒握住她的手，引导着她慢慢搓揉，“糯米面娇气，得顺着它的性子来。”

两人的手交叠在面团上，林砚之能感受到沈惊寒掌心的温度，还有她指尖轻轻用力的弧度。灶间的热气漫上来，混着糯米的清香，把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挨得很近，连呼吸都仿佛缠在了一起。

“你看，这样就圆了。”沈惊寒松开手时，林砚之掌心里已经躺着个小小的圆面团，虽然边缘有点毛糙，却总算成型了。

林砚之看着那个小面团，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她长这么大，从没人这样耐心地教她做吃食，更没人握着她的手，教她怎么把面团揉得圆滚滚的。以前在亲戚家，她只会被支使着烧火、挑水，那些精致的吃食，从来轮不到她碰。

“发什么呆？”沈惊寒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她的面团，“再揉几个，等会儿要做馅了。”

“嗯。”林砚之用力点头，把那些涌上心头的酸意压下去，专心致志地揉面团。这次顺手多了，揉出来的面团一个比一个圆，虽然大小不一，却透着股憨实的可爱。

沈惊寒在一旁做桂花糖馅，把晒干的桂花和绵白糖拌在一起，又加了点融化的猪油，拌匀后盛在瓷碗里，金黄金黄的，甜香漫了满灶间。

“包馅要先把面团捏成小窝，像这样。”她拿起一个面团，用拇指在中间按出个坑，“然后放一勺馅，再慢慢把口收起来，最后揉圆，不能让馅露出来。”

林砚之学着做，可她捏的“小窝”总像个漏底的勺子，馅刚放进去就从底下掉出来，要么就是收口时太用力，把面团捏破了，金黄的糖馅流出来，沾得满手都是甜香。

“没关系，破了就做清水的。”沈惊寒把她捏破的面团收起来，重新揉成小圆球，“清水汤圆也好吃，煮出来清清白白的，像雪珠子。”

林砚之看着她手里那些圆润饱满的汤圆，再看看自己面前那些歪歪扭扭、要么露馅要么扁塌的“作品”，有点不好意思：“我包的太丑了。”

“不丑，”沈惊寒把她包的汤圆放进竹筛里，和自己做的放在一起，“这样煮出来，一眼就能认出哪个是你做的，多好。”

林砚之看着竹筛里那些大小不一的汤圆，忽然笑了。是啊，这样多好，她做的汤圆，就算丑，也能被沈惊寒一眼认出来。

灶上的水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沈惊寒把汤圆一个个放进锅里，白色的圆子在水里翻滚，渐渐浮起来，变得透亮，像浸在水里的玉珠。

“浮起来就熟了。”她用漏勺把汤圆捞出来，盛在白瓷碗里，甜的浇了点桂花蜜，淡的只撒了点白糖，“尝尝。”

林砚之拿起勺子，先舀了个自己包的清水汤圆。咬一口，糯米皮软得像云，轻轻一抿就化在嘴里，带着淡淡的米香，甜丝丝的，暖得从舌尖一直热到胃里。

“好吃吗？”沈惊寒看着她，眼里带着点期待。

“好吃。”林砚之用力点头，又舀了个沈惊寒包的糖馅汤圆。桂花的甜香在嘴里炸开，却不腻，和糯米的清香混在一起，像把整个秋天的暖都吃进了肚里。

窗外的风还在呼呼地刮，卷着零星的雪沫子打在窗纸上。灶间里却暖融融的，有汤圆的甜香，有炭火的温度，还有沈惊寒安静的侧脸。

林砚之看着碗里的汤圆，忽然觉得，这大概就是张伯说的“自己做的才暖”。不是因为汤圆本身有多热，而是因为身边有个人，愿意陪着你，一起揉面团，一起包馅，一起等着水开，等着那些圆滚滚的白团子在锅里浮起来。

这样的暖，比任何糖馅都甜，比任何炭火都热，能把整个冬天的寒，都一点点焐化了。

她偷偷看了沈惊寒一眼，对方正低头喝着汤圆，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林砚之忽然想起窗台上的仙人掌，说不定等明年开春，它真的会开花呢。

就算不开也没关系，她想。

因为她已经有了比花开更值得期待的东西。

冬至的糯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