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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头的余温

长衫误

沈惊寒病好后,性子似乎又淡了些。

她依旧每日在书房看书、写字,只是话比往常更少了,多数时候就那样安静地坐着,阳光落在她身上,像覆了层薄薄的冰,看着清冷淡漠,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暖。

林砚之还是照样往书房跑,只是脚步轻了许多。她会悄悄把炭盆的火拨得旺些,会在沈惊寒看书时,把泡好的清茶放在她手边——茶是淡淡的,水温不烫不凉,刚好能入口。

沈惊寒从不主动说什么,却总会在她做完这些事时,抬眼朝她看一眼,那眼神像初春解冻的溪水,清凌凌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

这日午后,沈惊寒在案上临摹字帖,林砚之就在旁边的小凳上坐着,用沈惊寒教她的法子,慢慢研墨。墨条在砚台里转着圈,发出沙沙的轻响,屋里静得能听见窗外雪化的滴答声。

“这笔锋太硬,得收着点。”沈惊寒忽然开口,声音清冽,像冰珠落在玉盘上。

林砚之抬头,看见她正盯着自己写的字。宣纸上是她刚学的“静”字,横画太直,竖画太挺,确实带着股莽撞的硬气。

“我总写不好。”她有点懊恼地放下笔,指尖蹭了蹭砚台边缘的墨渍。

沈惊寒没说话,只是放下自己的笔,拿起她的那支,蘸了点墨。林砚之以为她要示范,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却没料想沈惊寒竟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林砚之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想缩手。沈惊寒的手微凉,指腹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力道却很稳,牢牢地圈着她的手,没让她躲开。

“跟着我走。”沈惊寒的声音就在耳边,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磁,“起笔要轻,像雪花落在梅枝上,不能太急。”

她的掌心贴着林砚之的手背,带着清冽的墨香。林砚之的心跳得像要撞出胸膛,呼吸都放轻了,只能跟着她的力道,慢慢转动手腕。笔尖在宣纸上落下,起笔处果然柔和了许多,横画行到中段,沈惊寒的手指轻轻一压,笔锋便自然地顿了顿,像藏了点说不出的韵。

“你看,这样就有收有放了。”沈惊寒松开手时,宣纸上已经多了个温润的“静”字,笔画间藏着股清冷的劲,却又透着说不出的软。

林砚之盯着那个字,脸颊烫得厉害。刚才两人靠得太近,她能闻到沈惊寒发间的皂角香,混着淡淡的药味(病刚好的余韵),清清爽爽的,却让她心里像揣了团火,烧得她指尖都发颤。

“惊寒……”她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只发出点含糊的气音。

沈惊寒已经收回了手,重新拿起自己的笔,目光落回字帖上,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睫毛很长,垂下来时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主动握她手的人不是她。

可林砚之的手背上,还留着她掌心的余温,凉丝丝的,却又带着点烫,一路烧到心里。

她偷偷抬眼,看见沈惊寒握着笔的手指微微蜷了蜷,耳根似乎泛着点极淡的红,被墨色的发遮住了大半,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林砚之的心忽然就软了。

原来这株看起来清冷的兰草,也会有这样不为人知的温度。她的高冷不是拒人千里,只是把暖藏得深了些,像埋在雪下的种子,要等合适的时机,才肯悄悄发个芽。

“我再试试。”林砚之拿起笔,蘸了点墨,这次手腕稳了许多。

沈惊寒没再碰她,只是坐在对面看着。阳光从窗棂溜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像铺了层金纱。林砚之写得很慢,偶尔抬头看一眼沈惊寒,见她眉眼平静,却又觉得那平静里藏着点什么,让她心里又慌又甜。

写满一张纸时,夕阳已经斜斜地照进书房,把沈惊寒的影子拉得很长,刚好落在林砚之的脚边。

“今天就到这里吧。”沈惊寒收起字帖,声音依旧清冽,却比来时柔和了些,“张伯说晚上做你爱吃的萝卜炖骨。”

林砚之点点头,收拾笔墨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沈惊寒刚才握过的那支笔。笔杆上还留着点微凉的温度,她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却忍不住又偷偷碰了碰。

原来高冷的人,连余温都带着点清冽的甜。

她抬头时,正好撞见沈惊寒看过来的目光。那眼神里似乎藏着点笑意,像冰面下悄悄流动的水,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沈惊寒很快移开了视线,起身时,披风的一角轻轻扫过林砚之的手臂,带着点凉,却让她心里那团火又烧旺了些。

“走吧。”沈惊寒的声音在前头响起,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林砚之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书房里的墨香,好像比平时更甜了些。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里还留着沈惊寒掌心的余温,清清凉凉的,却像生了根似的,再也散不去了。

雪还没化尽,庭院里的芭蕉叶上还挂着冰棱,可林砚之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

因为她知道,再高冷的冰山,心里也藏着暖,只等着对的人,一点点焐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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