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前又落了场雪,不大,却把庭院里那株半枯的梅枝压得弯弯的,枝头缀着的残梅沾了雪,红的更艳,白的更净。
林砚之扫雪时,特意绕着梅树走。她记得沈惊寒说过,这株梅是早年间一位故人所赠,虽不常开花,却总被她放在心上。
“小心点,别碰断了枝。”
沈惊寒的声音从回廊传来,她披着件月白色的披风,手里拿着本线装书,站在廊下看她,睫毛上落了点细碎的雪,像沾了星子。
“知道啦。”林砚之笑着应了声,把扫帚往旁边挪了挪。经过这几个月,她在沈惊寒面前已经自在多了,不再像刚来时那样处处拘谨,偶尔还敢说句俏皮话。
沈惊寒没再接话,只是靠在廊柱上翻书。风卷着雪沫子吹过,把她的披风角吹得轻轻晃动,她却像没察觉似的,目光落在书页上,侧脸冷白,像幅工笔勾勒的画。
林砚之扫到廊下时,偷偷看了她一眼。阳光透过薄雪照下来,在她发间流转,那支白玉簪亮得晃眼。她忽然发现,沈惊寒其实很爱笑,只是笑意总藏在眼底,像深潭里的月光,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惊寒,你看那枝。”林砚之忽然指着梅树最细的那根枝桠,上面顶着朵半开的红梅,雪压在花瓣上,眼看就要把枝子压断了,“要不要把雪抖掉?”
沈惊寒抬眼望去,目光在那朵梅上停了停,忽然道:“你去。”
林砚之愣了愣:“我?”她怕自己笨手笨脚,反倒把花碰掉了。
“嗯。”沈惊寒合上书,“轻点就好。”
林砚之走到梅树下,踮起脚够那根枝桠。雪沫子顺着梅枝滑下来,落在她脖颈里,凉得她缩了缩脖子。她刚要伸手去扶,脚下忽然一滑,身子猛地往前倾——
手腕被人牢牢攥住了。
沈惊寒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她身后,掌心贴着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稳得让人安心。林砚之的后背几乎贴着她的前胸,能感受到她身上清冽的气息,混着淡淡的梅香,像雪后初晴的风,清清爽爽的,却让她心跳瞬间乱了节拍。
“站稳了。”沈惊寒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别毛躁。”
林砚之慌忙站直身子,想抽回手,手腕却被她轻轻捏了捏。那力道很轻,像羽毛扫过,却让她浑身都麻了麻。
“我、我够到了。”她红着脸,飞快地伸手拂掉梅枝上的雪,指尖不小心碰了下花瓣,那点红像活了似的,颤了颤。
沈惊寒这才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重新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扶她的人只是幻觉。可林砚之的手腕上,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凉丝丝的,却又带着点烫,一路烧到耳根。
“谢谢惊寒。”她低着头,不敢看她。
“举手之劳。”沈惊寒的目光落回那朵梅上,嘴角似乎弯了弯,“这花快开了。”
“嗯。”林砚之也跟着看过去,心里却乱糟糟的。她想起雪夜里被沈惊寒握着的手,想起研墨时相触的指尖,想起此刻手腕上未散的余温——这些细碎的瞬间像撒在宣纸上的墨滴,看似零散,却早已在心里晕开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暖。
风又起了,卷着雪沫子打在梅枝上,那朵红梅晃了晃,却没掉。沈惊寒忽然伸手,替林砚之拂掉了落在发间的雪粒。指尖掠过鬓角时,带着点凉,林砚之却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住了。
沈惊寒的眼睛很亮,像盛着雪后的光,眼底深处似乎藏着点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林砚之的心跳得像擂鼓,刚要开口说点什么,沈惊寒却已经收回了手,转身往书房走。
“进去吧,外面冷。”她的声音依旧清冽,却比平时快了些,像是在掩饰什么。
林砚之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笑了。
她知道,这株清冷的梅,只会为她抖落枝上的雪;这座冰封的山,也只肯对她露出一丝缝隙里的暖。
就像此刻,梅枝上的雪还在簌簌地落,她却觉得心里暖烘烘的,连带着这料峭的春寒,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她跟在沈惊寒身后往书房走,脚步轻快。廊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响,像在替她唱着心里那支藏不住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