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起了层薄雾，把竹院笼得像浸在水里。沈惊寒在灯下翻药书，指尖划过“紫苏驱寒”那页时，听见西厢房传来轻浅的咳嗽声——林砚之白日里帮着晒药，许是被山风呛着了。
她合上书，往灶房走。铜壶里的水刚沸，腾起的白汽模糊了窗纸上的竹影。沈惊寒往青瓷碗里撒了把紫苏叶，又添了勺红糖，搅的时候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便见林砚之披着件薄衫站在门口，发梢还带着湿意，像是刚洗过脸。
“睡不着？”沈惊寒把碗递过去，碗沿的温度正好暖手。林砚之接过时指尖相触，像有细电流窜过，她慌忙低下头，捧着碗小口啜饮，红糖的甜混着紫苏的香，熨帖得喉咙发痒，反倒咳了两声。
“穿这么少。”沈惊寒伸手探她额头，指腹的薄茧蹭过姑娘发烫的脸颊。林砚之僵在原地，睫毛上沾着的水汽差点凝成水珠，后颈的淡粉胎记在昏黄的灯光里泛着软乎乎的红：“我、我听见动静……”
沈惊寒没说话，转身从箱底翻出件厚些的棉披风，是去年给山下阿婆做的，针脚粗疏却暖和。她替林砚之披上时，闻到姑娘发间的皂角香，混着碗里的药香，竟生出种安稳的暖。
“去床上躺着，我再烧盆炭火来。”沈惊寒转身要走，却被轻轻拽住了袖口。林砚之低着头，手指绞着披风系带，声音细得像蚊蚋：“沈姑娘……能不能陪我坐会儿？我怕黑。”
灯花“噼啪”爆了声，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挨得很近。沈惊寒在床沿坐下，看着林砚之把脚缩进被子里，像只蜷成一团的小兽，忽然想起白日里晒药时，姑娘蹲在竹匾旁捡杂草，阳光落在她发顶，绒绒的像层金粉。
“你看这灯花。”林砚之突然指着灯芯，那里结了个小小的红球，“我家乡说，灯花爆得大，就会有好事来。”沈惊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灯花正巧落下来，在灯盏里化成一小撮灰。
“什么好事？”她问，声音比平时软了些。林砚之的脸颊在灯光里泛着粉，半天没说话，过了会儿才小声说：“比如……蜜饯快点腌好，比如……沈姑娘明天教我认草药。”
沈惊寒笑了笑，伸手拨了拨灯芯。火光摇曳间，看见林砚之偷偷抬眼看她，睫毛颤得像蝶翼，见被撞见，又慌忙低下头，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夜渐深了，灶房的炭火还在烧，映得窗纸泛着暖黄。林砚之的呼吸慢慢匀了，却还攥着沈惊寒的袖口不放，像抓着根救命的稻草。沈惊寒想抽回手，指尖却触到姑娘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头一颤。
她低头看着林砚之熟睡的脸，后颈的淡粉胎记在微光里若隐若现，像落了点胭脂。窗外的竹影晃啊晃，灯花又爆了声，沈惊寒忽然觉得，这漫漫长夜，好像也没那么难挨了。
天快亮时，林砚之迷迷糊糊转了个身，手不知怎的搭在了沈惊寒的手背上。姑娘的指尖温温的，带着点紫苏水的甜香。沈惊寒僵了片刻，终究没舍得挪开，任由那点暖意顺着指尖，慢慢漫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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