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的暖阳

雨停后的第一日，阳光把竹篱院晒得暖洋洋的。沈惊寒刚把晒谷场的竹匾摆开，就见林砚之抱着床薄被从屋里跑出来，布裙的裙摆扫过青石板，带起串细碎的光。

“姐姐快看，被子晒得蓬蓬的！”小姑娘踮脚把被角搭在晾衣绳上，发梢还沾着点晨露，被阳光一照，像落了层碎钻。沈惊寒望着她忙碌的背影，手里摊开的谷粒差点撒在地上——自上月林砚之把那方绣着雏菊的帕子送她，这姑娘似乎越发不怕生了，连说话时尾音都带着点黏糊糊的甜。

“过来帮我择豆子。”沈惊寒往竹筐里抓了把新收的绿豆，绿豆滚在竹筛里，发出清脆的响。林砚之立刻凑过来，搬了张小竹凳坐在她身边，指尖捏起颗绿豆，对着阳光看：“这豆子绿得像姐姐种的薄荷。”

沈惊寒低头笑了笑。竹筛里的绿豆确实饱满，是她开春时亲手种的，原想留着煮粥，如今看林砚之捏着豆子把玩的模样，倒觉得比煮粥更有意思。小姑娘的指尖白皙，捏着绿莹莹的豆子，像两簇刚冒头的嫩芽落在竹筛里，看得她心头微微发痒。

“要把这种带虫眼的挑出来。”沈惊寒捏起颗瘪掉的豆子，指尖不经意擦过林砚之的手背。林砚之像被烫着似的缩了缩，却又悄悄把凳子往她这边挪了挪，膝盖几乎要碰到一起。阳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把林砚之垂着的辫子映得发亮，辫梢的红绳扫过竹筛，带起颗绿豆，滚到沈惊寒脚边。

“姐姐，你看我绣的帕子还好用吗？”林砚之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像盛了阳光。沈惊寒摸了摸腰间——那方月白帕子被她妥帖地系在腰带上，日日带着。她刚要说话，却见林砚之指尖捏着颗饱满的绿豆，突然往她嘴边送：“尝一颗？甜的。”

绿豆的清香混着姑娘指尖的皂角味扑面而来。沈惊寒微怔的瞬间，林砚之自己先红了脸，慌忙要收回手，却被她轻轻含住指尖。林砚之“呀”地低呼一声，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沈惊寒咬下豆子时，故意用牙齿轻轻蹭了蹭她的指腹，看她猛地缩回手，耳根红得要滴出血来。

“是挺甜的。”沈惊寒慢慢嚼着绿豆，看林砚之埋着头择豆子，肩膀微微发颤，像只受惊的小雀。竹筛里的豆子渐渐挑完，林砚之突然从兜里摸出颗麦芽糖，用油纸包着，递过来时不敢抬头：“集市上阿婆给的，说晒谷时吃这个有力气。”

麦芽糖沾着点芝麻，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沈惊寒接过来，却没立刻吃，而是捏在指尖转了转：“你怎么不吃？”林砚之小声说：“我怕粘牙，姐姐吃了有力气干活。”话没说完，就被她塞了半块糖在嘴里。

甜意瞬间漫开时，林砚之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沈惊寒的指尖还沾着点糖渣，擦过她的唇角时，带起点温热的触感。小姑娘含着糖不敢嚼，脸颊鼓鼓的像只偷食的松鼠，看得沈惊寒忍不住伸手，替她拂去沾在嘴角的芝麻，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的皮肤，引来一声极轻的颤音。

“姐姐……”林砚之含着糖说话，声音含混不清，却带着点软糯的依赖。沈惊寒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她唇角的温度，低头看竹筛时，才发现自己竟挑错了好几颗豆子，把饱满的绿豆也扔进了瘪豆堆里。

日头爬到头顶时，晒谷场的谷粒泛着金芒。林砚之靠在竹筐边打盹，阳光把她的脸颊晒得泛红，像熟透的桃子。沈惊寒脱了外衫，轻轻盖在她身上，布料刚碰到林砚之的肩膀，就被她无意识地攥住衣角，嘴里喃喃着：“别跑……”

沈惊寒蹲在她身边，看她蹙着眉呓语，忽然想起昨夜她又做了噩梦，光着脚跑到自己床边，抱着她的胳膊才肯睡。那时林砚之的呼吸带着点哭腔，发顶蹭着她的颈窝，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弄得她一夜没敢动，生怕惊醒了怀里的人。

“不跑。”沈惊寒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放得极软，“在这里陪着你。”林砚之似乎听懂了，眉头慢慢舒展开，嘴角微微扬起，像梦到了什么甜事。阳光穿过竹篱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后颈的皮肤白皙，看得沈惊寒忍不住伸手，替她拂去落在颈间的谷粒。

指尖刚碰到林砚之的皮肤，就被她猛地抓住。林砚之还闭着眼，睫毛却颤得厉害，掌心沁出点薄汗，攥着她的手不肯放。沈惊寒被她拽着，只好坐在竹凳上，任由她把脸埋在自己膝头，闻着她发间淡淡的麦香，心里像被麦芽糖浸过似的，又软又甜。

远处传来归鸟的啼鸣时，林砚之终于醒了，抬头看见自己还攥着沈惊寒的手，慌忙松开，却发现她的袖口被自己攥出了褶皱。“对不起姐姐，我又做梦了。”她低着头道歉，却被沈惊寒捏住下巴，轻轻抬起来。

“梦到什么了？”沈惊寒的指尖摩挲着她的下颌，看她唇上还沾着点麦芽糖的痕迹。林砚之的眼睛湿漉漉的，半天小声说：“梦到姐姐把我丢在竹林里，我怎么喊都不回头……”

沈惊寒的心猛地一揪。她伸手把林砚之揽进怀里，外衫滑落的瞬间，闻到姑娘身上暖暖的阳光味。“不会丢的。”她低头在林砚之发顶轻轻一吻，声音轻得像风拂过麦浪，“以后去哪里，都带着你。”

林砚之在她怀里僵了片刻，突然伸手搂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颈间，闷闷地说：“那说好了，不许骗我。”沈惊寒笑着点头，指尖穿过她的发辫，摸到辫梢的红绳时，突然觉得这晒谷场的暖阳，竟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暖。

竹筛里的绿豆在阳光下泛着金光，麦芽糖的甜香漫在空气里，远处的竹篱外，几只蝴蝶落在新开的雏菊上。沈惊寒抱着怀里温软的人，突然明白，有些牵挂从来不是藤蔓，而是从相遇那天起，就悄悄在心里生了根，如今借着这晴光，正慢慢开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