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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影与布香

长衫误

沈惊寒把野蔷薇插进窗台上的粗瓷瓶时,林砚之正蹲在灶房门口劈柴。斧头落在木柴上,发出“咚咚”的闷响,震得她手腕发麻,却还是咬着牙往下劈——阿婆说过,劈柴要顺着木纹,就像做人要顺着心意,不能拧着来。

“让我来。”沈惊寒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斧头。阳光落在她挽起的袖口上,露出的小臂线条利落,斧头被她握在手里,仿佛有了灵性,只轻轻一落,木柴就“咔嚓”一声裂成两半,断面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

林砚之看得发呆,直到沈惊寒把劈好的柴摞成整齐的一堆,才红着脸递过帕子:“姐姐歇会儿,手都沾灰了。”

沈惊寒接过帕子擦手,指尖的薄茧蹭过布料,带起一阵轻微的痒。她瞥见灶台上放着的针线笸箩,想起前日说要给林砚之做布鞋的事,便问:“有多余的布料吗?我来裁鞋样。”

“有有有!”林砚之立刻从樟木箱里翻出块藏青色的粗布,是阿婆上次去镇上换来的,说做鞋底耐磨。又找出几张旧报纸,铺在廊下的竹桌上:“姐姐在这里裁吧,光线好。”

沈惊寒搬了竹凳坐下,把布铺在报纸上。她先让林砚之把脚踩在纸上,用铅笔沿着脚踝画了个轮廓,笔尖偶尔碰到她的脚背,引得林砚之像被虫叮似的缩一下,惹得沈惊寒低笑:“别动,画歪了穿起来磨脚。”

画好鞋样,沈惊寒拿起剪刀开始裁布。剪刀在布上游走,发出“沙沙”的轻响,很快就剪出鞋底和鞋帮的形状。林砚之蹲在旁边看,见她剪得又快又准,忍不住惊叹:“姐姐连裁布都这么好看。”

“以前母亲的衣裳都是家里的裁缝做,我常在旁边看。”沈惊寒把剪好的布叠起来,“其实做布鞋不难,关键是纳鞋底要匀,不然走起路来硌脚。”

说话间,竹影在布上晃动,像谁用墨笔在上面轻轻扫了几笔。大黄狗趴在桌下打盹,尾巴尖偶尔扫过沈惊寒的布鞋,她便伸手挠挠狗的下巴,惹得狗舒服地哼唧两声。

“姐姐,你教我纳鞋底好不好?”林砚之忽然开口,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阿婆说我纳的针脚歪歪扭扭,像毛毛虫爬。”

沈惊寒把针线笸箩推到她面前:“试试吧,从边缘开始,针脚要密些。”她拿起一根粗线,穿过针眼,示范着在鞋底上扎了几针,留下整齐的小坑,像撒在地上的芝麻。

林砚之学得认真,捏着针的手指却有些抖,第一针就扎偏了,针尖差点戳到自己的手。沈惊寒伸手握住她的手,引导着她把针穿过布面:“手腕放松,力气要用在指头上。”

温热的气息从沈惊寒身上漫过来,混着淡淡的皂角香,林砚之的手更抖了,针脚歪得更厉害,像条喝醉的毛毛虫。她红着脸想抽回手,却被沈惊寒按住:“别急,慢慢来。”

阳光穿过竹叶,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林砚之盯着针脚看,忽然觉得这比采菌子难多了,却又舍不得停下——沈惊寒的指尖偶尔碰到她的手背,像有小火花在那里炸开,暖融融的。

纳到一半,林砚之的指尖被针扎了下,冒出个小红点。她刚想往嘴里塞,就被沈惊寒拉住,把她的手指含在嘴里吮了吮。温热的触感从指尖漫上来,林砚之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连耳根都烧得厉害。

“含一下就不疼了。”沈惊寒若无其事地继续纳鞋底,耳根却悄悄泛起红,“小时候我被针扎了,母亲都这么做。”

林砚之“哦”了一声,低头看着指尖的小红点,忽然觉得一点都不疼了,反而有点痒,从指尖一直痒到心里。她拿起针继续纳,这次针脚竟直了些,惹得沈惊寒夸:“进步很快。”

日头爬到竹梢时,阿婆背着麻袋回来了,麻袋里装着新换的针线和几块花布。“哟,这是在做新鞋呢?”阿婆凑过来看,见沈惊寒纳的鞋底针脚匀净,忍不住点头,“惊寒这手艺,比镇上的鞋匠还好。”

林砚之连忙把自己纳的鞋底藏到后面,却被阿婆抽了出来:“让我看看我们砚之的——嗯,比上次强多了,像条肯努力的毛毛虫。”

逗得两人都笑起来,竹影在地上轻轻晃,像也在跟着笑。阿婆从麻袋里拿出块水红色的细布:“这是给你们做帕子的,夏天擦汗好用。”

林砚之眼睛一亮,拿起布在沈惊寒面前比了比:“姐姐用这个肯定好看,像后山的野蔷薇。”

沈惊寒笑着摇头:“你用吧,我喜欢素净些的。”她从阿婆手里拿过块月白色的布,“这个正好。”

傍晚时,灶房里飘起了饭菜香。阿婆炒了盘青头菌,又把中午剩下的竹荪炖了汤,乳白的汤面上浮着层油花,香气引得大黄狗在门口打转。林砚之盛了碗汤递给沈惊寒,见她指尖还沾着点纳鞋底的线绒,便伸手替她擦掉,指尖碰到她的指腹,像碰到了温热的玉。

“今天纳的鞋底要阴干,明天才能继续。”沈惊寒喝着汤,“等做好了,我们去后山摘野蔷薇,给鞋面上绣两朵。”

林砚之的眼睛立刻亮起来:“真的吗?绣蔷薇会不会太花哨?”

“不会,”沈惊寒看着她,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配你正好。”

暮色漫进院子时,两人坐在廊下收针线。竹影在墙上拉得很长,像两道依偎的影子。林砚之拿起纳了一半的鞋底看,忽然觉得那些歪歪扭扭的针脚,也没那么像毛毛虫了,倒像是藏着些说不出的心意,密密麻麻地缝在布里,随着晚风轻轻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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