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之蹲在竹匾前,正用木耙翻晒新收的槐花。七月的日头毒得厉害,晒得竹匾发烫,她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槐花堆里,洇出小小的湿痕。
远处天际,原本湛蓝如洗的天空,不知何时隐隐压来墨色云团。沈惊寒从市集回来,竹篓里装着刚采的药草,沾着晨露的叶片还在滴水,她脚步匆匆,额前碎发被汗湿,贴在脸颊上。见着这天色,眉头瞬间拧成绳,快步走到林砚之身旁:“阿婆说山那头起了雨云,看这势头,怕要落大的。”
林砚之应了一声,指尖轻轻抚过槐花,花瓣柔软,带着夏日特有的芬芳。她想起去年的暴雨,凶猛得冲垮了晒谷场,好在今年的收成已稳妥收进仓,可心里仍隐隐不安。
沈惊寒没再多说,转身就开始搬挪檐下的陶罐、木梭。这些家当经不得雨泡,一泡水便废了,就像她心里记挂着的事——记得林砚之怕雷声,每逢阴雨天气,林砚之总会不自觉攥紧她的手,那股子依赖劲儿,让她心疼又心暖。
老槐树的花串被风卷得乱晃,白色花瓣簌簌飘落。布机静静立在廊下,上面那匹未完工的槐花布,青白色的经线上,浅黄的槐花图案才织了一半,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牵挂。沈惊寒快步走进里屋,摸出藏在柜底的油纸,那油纸边角都有些发脆,是阿婆早年留下的,用来给重要物件遮雨再好不过。她要给布机遮雨,脚步急切,油纸在手中簌簌作响。
林砚之望着天际的乌云,心底的不安愈发浓重,她伸手想拽住沈惊寒的衣角,却慢了一步。指尖落空的瞬间,她轻声开口:“惊寒,这雨……”话未说完,一阵狂风卷过,吹得槐花四散飞扬,迷了她的眼。
沈惊寒回头,对上林砚之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担忧,有眷恋,还有一丝她熟悉的、对未知风雨的惧怕。她心里一软,放下油纸,大步走到林砚之身边,伸手替她拂去脸上的槐花,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脸颊,轻声说:“别怕,有我在。”
风越来越急,吹得竹帘噼啪作响。阿婆从后山回来,背着竹篓,篓里是刚挖的笋,她脚步踉跄,大声喊:“快收东西!这雨要泼天似的落!”
三人忙作一团,收槐花、搬农具,把能挪的物件都往屋里搬。林砚之搬着陶罐,陶罐上的花纹硌得手掌生疼,可她顾不上这些。沈惊寒则往返于布机和里屋,想把那匹槐花布妥善收好,这布凝聚着她们太多的心血,是林砚之画的图样,她一点点织出来的,每一针每一线,都藏着说不尽的情意。
乌云压得更低了,像是要沉甸甸地砸在屋顶。林砚之站在廊下,望着天边翻滚的黑云,雷声已在远处隐隐轰鸣。沈惊寒把布机用油纸仔细裹好,转身握住林砚之的手,她的手冰凉,沈惊寒的手温热,掌心相贴的瞬间,林砚之微微颤抖的身子才安定些。
“没事的,等雨过了,咱们接着织那布。”沈惊寒轻声安抚,眼神坚定又温柔,仿佛这样的承诺能驱散漫天阴霾。
阿婆在屋里念叨:“这鬼天气,说变就变,去年的灾还不够受哟……” 话语里满是对暴雨的忌惮。林砚之听着,想起去年暴雨中,自己和沈惊寒紧紧相拥,在摇晃的屋子里,听着外面风雨肆虐,那时候,沈惊寒的怀抱就是她的避风港。
雷声渐近,像是巨人在天际擂鼓。第一滴雨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紧接着,雨珠子噼里啪啦地落下来,瞬间连成雨幕。林砚之紧紧攥着沈惊寒的手,沈惊寒另一只手牢牢护住布机,三人挤在狭小的里屋,听着外面风雨交加的声响。
雨越下越大,屋顶的茅草被吹得发出呼呼声,像是有无数双无形的手在撕扯。布机虽被油纸裹着,可雨水顺着廊檐漏进来,还是打湿了边角。沈惊寒心疼得不行,想出去再加固,却被林砚之和阿婆死死拦住:“这时候出去,要出事的!”
林砚之抱着沈惊寒的胳膊,身子不住颤抖,不光是因为害怕外面的狂风暴雨,更是担心这雨会冲毁眼前的一切——她们的家,她们用心经营的生活,还有她们之间那些珍贵的、像槐花布一样细腻的情意。
沈惊寒感受着林砚之的颤抖,把她往怀里又拢了拢,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声说:“砚之,不管雨多大,我都在。” 这话像是说给林砚之听,又像是说给这场来势汹汹的暴雨听,要让风雨知道,她们不会被轻易击垮。
雨幕中,老槐树被吹得东倒西歪,槐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流走。屋里,三人相互依偎,听着风雨声,等待着这场暴雨过去,可谁也没料到,这场雨,会彻底改变她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