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翊被窗外的动静拽起身,指尖刚触到窗沿,就撞见一片刺目的红。
一群人正围殴个男生,后者蜷在地上,鼻血混着尘土糊了半张脸,指节抠进砖缝里泛白。旁边几个女生抱着臂,指甲涂得鲜红,笑声像碎玻璃碴子,往人伤口里扎。
教室里窸窣几声,又很快沉寂。有人掀起眼皮瞥了眼,随即垂头翻书,钢笔划过纸页的声响里,藏着经年累月的麻木——谁都认得那个领头的胖子,唐鸿。
唯独舒翊还支着半边身子,玻璃窗映出他微蹙的眉。那胖子生得臃肿,五官挤成一团,此刻正抬脚往地上人腰上碾,嘴里骂骂咧咧:“瞎看什么?爷的脸也是你能盯的?”
舒翊指尖猛地收紧。
混乱里,一个穿白裙的女生忽然上前,声音软得发腻:“鸿哥,别打了呀,血糊糊的,人家怕……不是说要去找强哥吗?”她伸手去拉唐鸿,腕间银镯子晃出细碎的光,眉眼弯弯,清纯得像幅水墨画。
唐鸿的戾气瞬间散了大半,肥手立刻缠上她的腰,眼神黏在她领口,喉结滚了滚:“听你的,宝贝儿。”说着搂紧人转身,白裙一角扫过地上的血渍,像朵被污泥催开的花。
舒翊缓缓收回手,窗玻璃上的指印慢慢淡去,只剩窗外的风,卷着血腥味掠过去。
祁连玦的气息带着清冽的松香,擦过舒池砚耳畔时,尾音卷着笑意发颤:“宝贝儿,还看呢?他们要过来了哦。”
舒翊猛地回头,鼻尖撞进一片温热的呼吸里。两人视线在咫尺处相抵,睫毛几乎要扫到对方脸颊,唇瓣悬在毫厘之间,空气陡然变得粘稠。
“哟,玦哥,这是你的男宠?”粗嘎的嗓音劈进来,唐鸿那伙人已堵在门口,胖子怀里的女生怯怯往他身后缩,却被他搂得更紧。跟班们的哄笑像炸雷,在走廊里滚得老远。
祁连玦的目光掠过那女生发白的脸,嘴角勾起抹冷峭的弧度:“死胖子,怎么不说她是你的女仆?”他指尖轻佻地敲了敲自己的胳膊,“你敢认吗?也不掂量掂量,她是谁放在心尖上的人。”
唐鸿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攥着女生胳膊的手松了松,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回嘴。
舒翊侧身,恰好迎上那群人的视线。
笑声戛然而止。
走廊里静得能听见风穿堂而过,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他脸上,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唐鸿像是见了鬼,肥脸抖得肥肉乱颤,失声叫道:“舒池砚?!你不是......死了吗?!”
舒翊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没接话,只垂眸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像没看见唐鸿眼里的火。
唐鸿被那笑刺得心头冒火,攥紧的拳头骨节泛白,往前冲了半步——却在抬眼时,撞进一道冰冷的视线里。
祁连玦不知何时已立在舒池砚身后,双臂随意环在胸前,身形挺拔如松。他没说话,甚至没动,只是眼皮微抬,那双平日里总含着漫不经心的眸子,此刻像把刀精准地落在唐鸿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怒意,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警告,像在说“你敢动试试”。
空气仿佛凝住了。
唐鸿的脚步硬生生顿在原地,后颈莫名发寒。他清楚祁连玦这眼神的分量,那是真动了怒的前兆。余光瞥见舒翊依旧平静的侧脸,而祁连玦的目光始终锁着自己,像盯着猎物的猛兽。
“走!”唐鸿咬着牙啐了口,狠狠瞪了舒翊一眼,转身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背影里透着一股憋屈到极致的狼狈。
直到脚步声远了,祁连玦才收回目光,看向舒翊的眼神瞬间融了冰,甚至带了点笑意:“看够了?”
舒翊望着唐鸿一行人骂骂咧咧远去的背影,眉峰轻嗤,低声咒了句“脑壳有包”,转身刚要回座位,就被涌上来的人潮堵在原地。
“哎哎哎,哥们!”黄围挤到最前头,脸上堆着又惊又奇的笑,“唐鸿那声‘舒池砚’我们可都听见了——你就是传说里那个?难怪名字听着耳熟!”
“对啊对啊!”扎着双马尾的女生往前凑了凑,眼睛瞪得溜圆,“你……你怎么会……他们都说你1年前就被打死了啊?”
“我们只在老生嘴里听过你的事,”旁边戴眼镜的男生推了推镜框,语气里满是探究,“说是有人亲口说的,你没撑过去……”
舒翊被这阵仗闹得微怔,随即抬眸,唇边漾开笑,目光扫过人群:“谁说我死了?是伍强吗?”
“对对!就是伍强!”好几人立刻应声。
舒翊缓缓点头,指尖在掌心悄然攥紧。周遭的喧闹仿佛瞬间隔了层膜,他望着虚空某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
心里的声音清晰而沉冽——
果然是他。
1年前,那时他见弟弟总躲躲闪闪,袖口遮着青紫,问起时,少年支支吾吾,指尖绞着衣角。他没再追问,心里已明镜似的。
后来专程来看,却遍寻不见。最后是手机里藏着的定位,在城郊废弃工厂的角落里,替他拽出了那个蜷缩的身影。
伍强带着人走后,是他在血泊里抱起还有微弱气息的弟弟,幸好后来及时救回来了,马上就快好了。
伍强不仅打断他弟弟的腿,还对外宣告“舒池砚”已死,真是嚣张啊。
“传言嘛,”他收回思绪,笑意依旧挂在脸上,却未达眼底,“向来当不得真。”
顶层休息室的水晶灯折射出冷冽的光,价值不菲的皮质沙发泛着低调的光泽,却空得像座华丽的囚笼。
电梯门“叮”地轻响,戴黑帽的身影逆着光走进来,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线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他径直走向最中央那张专属座椅,背对着门口坐了下去,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发出规律的轻响,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没过多久,一群人吵吵嚷嚷地涌进来,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嘴里叼着没点燃的烟。“操,谁他妈把烟抽完了?给老子递一根!”粗粝的嗓音撞在大理石地面上。
他抬眼就瞥见了那张被占的座椅,眉头瞬间拧成疙瘩,语气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哪个野狗?不知道这是我的位置?”
身后的跟班立刻附和:“就是,唐哥的位置也敢碰,不想混了?”
“喂,说你呢,转过来!”唐鸿上前一步,脚边的空酒瓶被踢得哐当响。
座椅缓缓转动,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慢。黑帽人终于抬起头,帽檐滑落,露出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瞳孔里像淬了冰,却又在眼底藏着一丝玩味的疯劲。
舒翊看着唐鸿瞬间僵住的脸,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猫捉老鼠的戏谑。
“唐鸿,”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根冰锥直直扎进空气里,“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而此刻的舒池砚,眼神里的疯狂和冰冷,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空气仿佛凝固了,嬉笑声戛然而止,只剩下舒翊指尖依旧规律的敲击声,像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