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畸形秀

呼吸的距离

台上的木板被经年累月的污渍浸成深褐色,油灯光晕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尘埃,混着铁锈与血腥气扑面而来。

被铁钩穿透肩胛骨的男人正被吊在半空,他畸形的第三条手臂徒劳地挥舞着,指甲缝里塞满黑垢,每动一下,钩尖就往肉里再嵌进半分,血珠顺着手臂内侧的褶皱往下淌,在肘弯积成小小的血珠,然后啪嗒一声砸在台下前排看客的皮鞋上——那看客却浑然不觉,正举着酒杯狂呼,酒液溅在他沾了血的袖口上,晕开更深的红。

驯兽师的皮鞭抽在“海豹人”的背脊上,那女人没有双腿,下半身像被碾碎的肉团,此刻正被铁链拴在滑轮上拖拽,粗糙的木板磨得她溃烂的皮肤绽开新的伤口,露出底下泛白的脂肪层。

有个穿洋裙的年轻姑娘刚挤进来,看清那肉团上沾着的草屑与脓血,突然捂住嘴转身干呕,胃里的酸水顺着指缝溢出来,却被旁边的老看客推搡着呵斥:“胆小就别来!”8

最前排的木笼子里,蜷缩着个脊背佝偻成问号的老人,他的脊柱像被硬生生拧过,脑袋几乎贴在膝盖上,喉咙里发出老牛般的哀鸣。几个孩子正往笼里扔石子,有块砸中了他凸起的眼球,浑浊的眼白瞬间漫出血丝,他却连抬手遮挡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血泪顺着脸颊流进外翻的嘴角里。

玻璃水箱里的“人鱼”正用尾巴拍打箱壁,那尾巴其实是被缝合的双腿,缝合处的皮肤早已坏死发黑,此刻正往下掉着腐肉,水箱里的水绿得发稠,漂着几片脱落的鳞片和不知是什么的秽物,有胆大的看客伸手去拍水箱,溅出的水花落在旁边女人的手背上,她却兴奋地尖叫着,用手帕蘸了点水往同伴脸上抹。

江宴看着那姑娘脸上沾着的淡红色水渍——大概是水箱里的血水混着脓水——打了个冗长的哈欠,眼角沁出点生理性的泪。周围的欢呼与干呕声此起彼伏,他却只觉得空气闷得发慌,终于撑着桌子站起身,皮鞋碾过地上块不知是谁吐的、混着胆汁的秽物,面无表情地走向休息室。

走廊的波斯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江宴推开休息室雕花木门时,正撞见江弘山把一枚银质怀表扣回西装内袋。男人指间的雪茄燃着半截,灰蓝色的烟雾在水晶灯下缓缓旋升,映得他眼角的细纹像刀刻般冷硬。

“结束了?”江弘山的声音里没什么温度,目光扫过儿子白衬衫袖口——那里沾着点若有似无的暗红,像是溅上的血渍,又像是什么劣质染料。

江宴扯了扯领结,径直走向对面的丝绒沙发,坐下时带起的风掀动了茶几上的银托盘。“太无聊了就提早回来。”

他拿起冰镇的苏打水灌了半杯,气泡在喉间炸开轻响“前排有个女人吐了,秽物溅到旁边先生的马裤上,比起台上那些,这出闹剧倒更有趣些。”

江弘山嗤笑一声,将雪茄按在水晶烟灰缸里碾灭,火星明灭间露出他紧抿的薄唇:“嗯,这种节目最没有什么智商可言,除了狰狞,血腥,暴力,非人之外没什么可看点。”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桌面,“不过是把人性里的窥私欲,裹在猎奇的皮囊里叫卖罢了。”

江宴屈起手指叩了叩膝盖,目光落在墙上那幅《狩猎图》上——画中猎犬正撕咬着麋鹿的喉咙,颜料堆砌的血渍红得发暗。“父亲说得是,不过你这是在骂你自己吗?”

他忽然轻笑一声,从西装内袋摸出个黄铜小盒,打开时露出半枚断裂的牙齿,齿根还沾着点黑褐色的垢,“不过今天倒有个‘展品’挺有意思,据说生下来就长了七颗犬齿,被主人敲掉六颗,剩这颗藏在舌下,刚才趁驯兽师不注意,咬掉了他自己半只耳朵。”

他把铜盒推到茶几中央,江弘山的视线在那枚牙齿上停留片刻,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然后呢?”

“然后?”江宴挑眉,拿起银签叉了块冰镇樱桃,“看客们疯了似的叫好,驯兽师拿烙铁烫他的嘴,他却笑得涎水直流。父亲您说,这人是疯了,还是终于尝到点活着的滋味?”

江弘山没接话,起身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晃出涟漪。“明天让管家处理掉。”他背对着江宴,声音透过玻璃器皿的反光传来,“这种会自残的货色留着麻烦,容易坏了规矩。”

“规矩?”江宴把玩着那枚牙齿,金属的凉意透过指腹渗进来,“父亲是说‘不能让看客觉得无趣’的规矩,还是‘不能让他们真的像个人’的规矩?”

酒液入喉的声音清晰可闻。江弘山转过身时,眼底已没了刚才的波澜:“下周去见张总长的女儿,穿我让裁缝做的那套西服。”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儿子脸上那抹若有似无的嘲讽,“比起这些不上台面的东西,联姻的事更值得你费心。”

江宴把铜盒揣回口袋,站起身时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仿佛刚才那枚带着血腥味的牙齿从未存在过,他肆意张狂地笑着“放心,我不会去,想要联姻?你帮我去吧”

他走向门口,手搭在门把上时忽然回头,“对了父亲,刚才那‘展品’咬掉耳朵时,血溅到第一排那个穿紫旗袍的女人脸上,她可是开心的不得了。”

江弘山端着酒杯的手没动,只淡淡道:“关上门。”

门合上的瞬间,江宴听见身后传来玻璃轻响,大概是冰块撞上了杯壁。走廊的地毯依旧柔软,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暗红色的花纹里,藏着无数双没闭上的眼睛。

酒会的水晶灯折射出碎金般的光,落在侍者银托盘里的香槟塔上,泡沫破裂的轻响混着爵士乐的旋律,却盖不住隔壁秀场隐约传来的叫好声。

江宴靠在露台罗马柱旁,指尖转着只空了的威士忌杯,杯壁上的冷凝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在昂贵的西装裤上洇出深色的痕迹,他却浑不在意。

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衣香鬓影的人群,最终定格在宴会厅不起眼的拱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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