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水晶灯折射出细碎光斑,落在那人平平无奇的脸上,唯有一双瞳孔,像淬了冰的钉子,直勾勾钉在江宴身上。
江宴眉峰微挑,眼尾漫不经心地扫过对方紧握酒杯的手,指尖泛白的力道藏不住蠢蠢欲动。他没说话,转身就走,熨帖的西装下摆扫过侍者托盘,带起一阵极淡的古龙水味。
身后的脚步声果然跟了上来,急促得像怕丢了什么。酒会外的风卷着寒意扑来,江宴拐进幽深的小巷,墙根的垃圾桶散发着馊味,倒衬得他一身矜贵格格不入。
那人追进来时明显慌了,左右张望,直到江宴的声音从黑暗里浮出来:“怎么?现在我爸想杀我,都敢找这种没水准的货色了?”
男人脸上的慌张倏地收了,扯出个僵硬的笑,普通的五官挤在一起,倒显出几分贪婪:“拿钱办事,讲究什么水准?明目张胆才痛快。”
江宴低头,肩膀微微垮下来,语气里裹着恰到好处的委屈:“真是寒心啊……别人家的爸爸把孩子当宝贝,我的爸爸,却总想把我挫骨扬灰。”
话音未落,他忽然抬眼,嘴角勾起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不过也好,他想玩,我就陪他玩。这也算尽孝了”
男人眉头拧成疙瘩,往后缩了半步:“你想干嘛?”
江宴慢悠悠摸出烟盒,打火机“咔”地亮起一簇火苗,映亮他半张脸。烟雾吐出时,他眯着眼问:“他给你多少钱?”
“五十万。”男人答得干脆,喉结动了动。
江宴突然低笑起来,笑声在空荡的巷子里撞出回声,他抬手抹了把眼角笑出的泪,语气里满是讥诮:“五十万?他还真是……抠门得可以。”
一张黑色的卡被他随手甩过去,落在男人脚边。“这里面有一千万,”江宴的声音透过烟雾传来,冷声道“去把他公司的账单偷出来。”
男人的眼睛瞬间亮了,像饿狼见了肉,弯腰捡起卡时手指都在抖:“老板大气!可……可他那边怎么交差?他要见你的心脏才肯罢休。我是缺钱,但命还是要的。”
江宴弹了弹烟灰,火星在黑暗中明灭。“放心,”语气轻描淡写“你会得到的。”
巷口的霓虹偶尔晃进来,照在他平静的脸上,像蒙着一层薄冰。
日头已经爬得老高,柏油路蒸腾着热气,舒翊提着沉甸甸的菜袋,胳膊被勒出红痕,额头上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滴在洗得发白的T恤上晕开深色的印子。
他实在撑不住,瞅着路边台阶就一屁股坐下,刚想松口气揉揉发酸的腰,就听见旁边有人嘁嘁喳喳,眼角余光瞥见几个路人捂着嘴打量他,眼神里的嫌弃像针似的扎过来。
他没心思理会,刚歇了不到两分钟,一个烫着卷发的大妈就叉着腰站到他面前,三角眼斜睨着,声音尖得像指甲刮玻璃:“喂!死乡巴佬,起来!这地方也是你能坐的?”
舒翊皱紧眉,抬眼时满是汗水的脸上写着茫然:“喂,大妈,你谁啊?怎么随地大小便”
“你说谁随地大小便呢!”大妈的卷发都快竖起来了,唾沫星子喷了舒翊一脸,“你个外地来的野小子,嘴巴这么脏!”
舒翊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翻了个能看见后槽牙的白眼:“不好意思啊,这还不算脏,而且我说的根本不是人。某些东西自己往跟前凑,急什么?”
大妈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挺高胸脯,脖子伸得像只斗胜的公鸡,优越感顺着嗓门往外冒:“看你就是外地来的!我们本地人多有涵养,哪像你这种乡巴佬,浑身一股子穷酸气,也配踏进我们这儿?懒得跟你这种没素质的动嘴!”
舒翊嗤笑一声,慢悠悠站起身,手里的菜袋往地上重重一放,发出“咚”的闷响。他抱着胳膊,眼神从大妈那涂得像猴屁股的腮红扫到她沾着油渍的花衬衫,再落到她磨得起毛的塑料拖鞋上,嘴角撇出个鄙夷的弧度:“在台阶上坐会儿就是乡巴佬?那你长这样——”他故意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满脸褶子堆得像没铺平的烂抹布,穿着地摊货还装花孔雀,我是不是该叫你要饭的老虔婆啊?”
大妈的脸“唰”地涨成猪肝色,指着舒翊的手抖得像筛糠,却被堵得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只能发出“你你你”的气音。
舒翊的眼神瞬间淬了火,嘴角咧开弧度:“怎么?进了回大城市,脊梁骨都给撑歪了?真当自己脱了花裤子成城里人,入乡随俗了?我看是看惯了网上那些装腔作势的精致,忘了自己祖坟埋在哪个山卡卡里头了吧?”
他往前凑了半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大妈脸上:“踏马的跟个哈麻批样,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妈没教过你装蒜遭雷劈?”
大妈被这连珠炮似的话炸得懵了片刻,反应过来就往地上一瘫,拍着大腿嚎起来,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破锣:“哎哟喂——这叫什么事儿啊!对一个半截入土的老人这么大恶意,我活着真是遭罪哟……”
舒翊看得眼一斜,突然“噗通”一声也倒在地上,比大妈还夸张地左右翻滚,滚到她腿边时故意用胳膊肘撞了撞,扯着嗓子嚎:“哎哟!我的命更苦啊!出门买个菜都被人追着骂乡巴佬,这日子没法过啦!”
路过的行人脚步顿了顿,眼神里带着点警惕往旁边绕,像是怕沾染上什么似的。
大妈被他滚得腿骨生疼,又被这疯癫样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去推他:“滚开滚开!你这年轻人怎么不讲理!对我一个老人家这样,就不怕遭天谴吗?”
大妈还在叉着腰骂骂咧咧,舒翊猛地从地上弹起来。他一把扯掉肩上的帆布包往地上狠狠一摔,拉链崩开,里头的东西滚了一地,他却看都不看,指着大妈的鼻子就吼:“你他妈有完没完?!”
声音又粗又哑,像被砂纸磨过,震得周围几个路人都愣了神。他眼睛瞪得溜圆,红血丝爬满眼白,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整个人像个随时会炸开的炮仗:“老子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你知道我住哪个病房不?就是专门打嘴碎老太婆的那间!”
他突然往前冲了两步,吓得大妈踉跄着后退,他却猛地顿住脚,原地跳着脚地骂:“歧视?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信不信我现在就躺地上抽搐?让你赔我十年退休金!”说着就开始怪叫,声音又尖又利,像指甲刮过玻璃:“啊——我头疼!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手舞足蹈间,他从包里薅出水果刀,“哐当”一声扔在大妈脚边,刀刃在地上弹了两下。“看见没?这刀是给我自己准备的!你再叨叨一句,我当场给你表演个血流成河!”他边说边使劲捶自己的脑袋,头发被抓得像鸡窝,表情狰狞得吓人:“别逼我发疯啊!我疯起来连我自己都砍!”
大妈被他这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吓得魂都飞了,哪还敢多嘴,拎着菜篮子转身就跑,连掉在地上的茄子都忘了捡。舒翊还在原地跳着脚骂:“跑啊!再让我看见你多管闲事,我追你家去!”直到大妈的背影没影了,他才猛地停住,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垃圾桶,“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