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的约会

展厅里的冷气还在丝丝往外渗，舒翊却觉得浑身躁得慌。他猛地屈肘撞向祁连玦胸口，借着那股反作用力挣开桎梏，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指尖扫过合同边缘时，纸张被掀得簌簌作响，他俯身，笔尖在签名栏上洇开墨色，力道重得几乎要把“舒翊”二字刻进纸里。

签完最后一笔，他反手攥住祁连玦的手腕就往外走。祁连玦的手腕骨节分明，被他攥得发红，却乖乖跟着，甚至在被拉得踉跄时，悄悄调整了步幅，让那道拉扯的力道变得温和些。阳光从展厅玻璃斜斜切进来，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谁撒了把碎金。

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黄围那群人跟了上来。舒翊脚步骤停，霍然回头。他没说话，只是眼神扫过去，那目光里带着点未经收敛的冷意，像寒冬里结了冰的湖面，看得黄围几人下意识顿住脚。

黄围干咳两声，忙按住身边蠢蠢欲动的同伴，声音压得低低的：“在这儿等着，别添乱。”他可是见过舒翊动真格的样子，那股子狠劲，不是他们能招架的。

出了展厅，热风扑面而来，带着柏油路面被晒化的味道。舒翊松开手，指尖在掌心碾了碾，那里还残留着对方皮肤的温度。他背对着祁连玦站了会儿，影子被太阳拉得很长，落在滚烫的地面上微微发颤。

“你不上学了？”他终于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散了些，“你朋友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在找我？”

祁连玦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白T恤被刚才的拉扯弄出几道褶皱，领口歪着“早就毕业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那天从你家走的时候……我第二天再去敲门，敲了一上午，里面都没声音。”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指腹把布料搓得起了毛：“我怕你出事，找了好多地方……”他没再说下去，只是肩膀微微垮着，像只被雨淋湿的大型犬。

舒翊猛地转头看他。阳光恰好落在祁连玦脸上，把他眼底那点没藏住的慌张和无措照得一清二楚。其实打从那次祁连玦帮自己解决投资的事后，舒翊就悄悄把这人划进了朋友行列。

这人看着吊儿郎当，说话不好听，可做事却比谁都靠谱。

一阵热风卷过，吹乱了舒翊额前的头发。他望着祁连玦，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谢谢，我过得很好，真的，没出什么事。”

祁连玦猛地抬头看他，眼里瞬间亮起一点光，像被点燃的星火。远处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热风里夹杂着树叶的沙沙声，两个站在阳光下的身影，沉默地对峙着。

舒翊转身时那句“一起吃饭吗”，轻得像初春的雪落在梅枝，却让祁连玦的心跳漏了半拍。他望着那人挺直的肩线，指尖在身侧悄悄蜷起——这算约会么？那此刻相偕的脚步，是不是就算默认了某种心照不宣的亲近？

耳尖忽地热起来，红意顺着耳廓漫向鬓角，像被晚照染透的云霞。他没敢出声，只低着头快步跟上，步子放得极轻，仿佛怕踩碎了这份突如其来的雀跃，落在地上竟透着几分罕见的温顺。

身后同伴的目光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有人撞了撞黄围的胳膊，声音压得低低的：“哎，玦哥这状态是清醒的吗？像个小媳妇。”

黄围望着祁连玦那几乎要同手同脚的背影，指尖摩挲着下巴，半晌才含糊应道：“应该是……清醒的吧。”

餐厅的冷气漫过脚踝时，舒翊已在临窗的位置坐下。他指尖轻点菜单边缘，抬眸问：“想吃什么？”

祁连玦的目光还黏在他微垂的眼睫上，闻言慌忙收回，耳尖的红又深了几分：“你点就好，我不挑的。”

舒翊没再追问，勾着唇角圈了几样菜。祁连玦支着下巴看他，窗外的光淌进舒翊眼里，碎成点点金芒，倒比菜单上的菜名更耐看。等菜的间隙，他忽然倾身靠近，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吃完饭敢不敢跟我走？带你玩点刺激的。”

舒翊抬眸，笑意漫进眼底：“刺激的？”他指尖在桌面轻叩，骨节分明的手衬得白瓷桌面愈发清透，“正好，我就爱这个。”

男人活这一世，少年时不疯不野，难不成等老得齿摇发落，对着轮椅叹当年？那才是真的亏透了。

饭菜上得快，两人没多言。祁连玦吃得心不在焉，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目光总往舒翊那边飘，倒像是满桌珍馐，远不如看他吞咽时的喉结起落有意思。

刚出餐厅，祁连玦已绕到路边那辆猩红法拉利旁，“咔嗒”一声拉开副驾门，冲舒翊扬眉笑，眼里带着不羁：“请吧，舒翊先生。”

舒翊坐进去时，真皮座椅还带着午后阳光的余温。祁连玦绕到驾驶座，一踩油门，引擎发出声低沉的咆哮，像蛰伏的猛兽骤然苏醒。他侧过头，唇角噙着抹坏笑：“速度要快点的，还是慢点的？”

舒翊嗤笑一声，手肘搭在车门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门框：“你觉得我会怕？”他迎上祁连玦的目光，眼里燃着点好胜的火苗，“要最疯的！”

“得嘞。”祁连玦猛地挂挡踩下油门。法拉利像道赤色闪电蹿出去，轮胎擦过地面的声浪刺破空气，街景瞬间成了模糊的色块，向后飞掠而去。

舒翊没有去碰手边的扶手，反倒仰头向后靠在椅背上，喉间溢出的呼喊混着风的呼啸散开。风从敞开的车窗涌进来，掀起他额前的碎发。

他扬着手臂悬在半空，指尖虚虚划着，离那些飞速倒退的风只差寸许。

没有丝毫紧绷的僵硬，只有一种全然放开的松弛，像是终于卸了什么重负，连指尖扬起的弧度里都淌着随兴的自在。

祁连玦偏头看他，阳光掠过舒翊扬起的下颌线，把他眼里的兴奋和张扬照得透亮。他猛地打方向盘，跑车在车流里灵活穿梭，引擎的轰鸣与舒翊的喊声缠在一起，像首不管不顾的狂想曲。风里飘着舒翊的笑，混着引擎的震颤，在空旷的街道上荡开，成了此刻最尽兴的注脚。

引擎的余韵尚未散尽，祁连玦已推门下车。风卷着树叶漫过来，他绕到副驾旁，向舒翊伸手，指尖微张悬在半空。

舒翊推门下了车，手几乎是下意识往旁边一伸，精准落在祁连玦手心里。祁连玦笑得眼尾发弯，握住他的手稍一用力，就把人带得站直了：“我们等几分钟，等下有人来接我们。”

“搞这么神秘，到底是什么东西？”舒翊挑眉，指尖在他手心里不轻不重地碾了下，带着点探究的意味。

祁连玦没接话，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往嘴里一叼，烟身被舌尖顶得稳稳的，随后把烟盒朝舒翊递过去，挑眉扬声：“你等下就知道了，抽烟吗？”

舒翊眯起眼扫了他一下，抽了一根在指间转着，语气带着点故意的沉脸：“你多大就抽烟啊？不学好。”

祁连玦刚摸出打火机，闻言低笑一声，猛地凑近一步，几乎贴到他面前，指腹带着点薄茧，在他鼻尖上刮了一下，力道又轻又快，带着点挑衅的亲昵：“哥哥，前天是我19岁生日……”他拖长了调子，眼底闪着狡黠的光，“可以抽烟了，可不许教育我哦。”

舒翊被堵得一噎，脸上有点挂不住，干咳两声就把烟往嘴里一叼，干脆不吭声了。

祁连玦看得乐了，伸手一把将他拉得更近，用自己的手整个罩住他拿烟的手，打火机“咔”一声燃起簇火苗，语气带着点得逞的笑意：“着了。”

舒翊猝不及防被拉得一个踉跄，抬眸撞进他眼里的笑，愣了半秒，嘴里的烟已经被点燃，烟气顺着唇齿间漫出来，莫名透着股说不出的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