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川站在门内,白衬衫的前襟染着暗红的血,像开了片烂掉的花。听见脚步声,他缓缓回头,眼底的红血丝爬满了眼白,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宴子,阿姨她……”
江宴没等他说完,指尖轻轻推开他,脚步像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虚浮得厉害。直到视线落在地上,他全身的血瞬间凉透——
母亲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米白色的睡衣被血浸透,黏在身上变成深褐的痂。她的手脚被硬生生砍断,断口处的皮肉翻卷着,白森森的骨茬从烂肉里戳出来,沾着暗红的血珠。地板上的血积了薄薄一层,顺着缝隙往楼下渗,连墙角的踢脚线都染成了黑红色。空气里除了血腥味,还飘着一丝皮肉被撕裂的腥气,粘在鼻腔里,挥之不去。
“妈……”江宴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嘶哑得不成样子。他踉跄着跪倒在地,膝盖砸在地板上发出闷响,却感觉不到疼。他伸出手,指尖碰到母亲脸颊的瞬间,整个人剧烈地抖起来——那熟悉的、带着护手霜香气的温度,早变成了刺骨的凉。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母亲的头,把她的脸贴在自己胸口,眼泪砸在母亲染血的睡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妈!”压抑的哭喊终于破腔而出,江宴的声音里满是绝望的碎,连肩膀都在不住地颤。
他红着眼眶,目光死死盯着母亲断裂的手脚,那双眼原本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猩红的慌。他伸出手,指尖沾着血,笨拙地去拢那些翻卷的皮肉,像是想把断了的手脚拼回去。“妈,妈……你快醒醒,”他的声音抖得不成调,一遍遍地重复,“你看,我给你接上了,已经没事了,不疼了,一点都不疼了……”
血粘在他的指缝里,黏腻的触感让他胃里一阵翻涌,可他像没察觉一样,依旧固执地用手拼着那些碎肉,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沈淮川站在一旁,看着江宴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得心脏发紧。他想上前扶一把,却又怕碰碎了眼前的人,只能红着眼眶,声音哽咽:“宴子,别这样……阿姨她……已经走了……”
江宴却像没听见,依旧抱着母亲的头,指尖还在徒劳地拼着那些断口。房间里只剩下他破碎的呢喃和压抑的哭声,混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在空气里缠成一团,闷得人喘不过气。
母亲的死像被雨水冲散的血痕,在警察一句“自杀”的定论里淡得只剩模糊轮廓,唯有那间卧室还锁着未散的腥气——七天前,那里曾血流成河,七天后,江宴把自己和母亲的余温、凝固的血渍一起封在里面,连窗都拉得严丝合缝,让黑暗成了唯一的裹尸布。
沈淮川的叩门声在走廊里撞得发虚,指节敲在门板上,像在跟里面的死寂讨价还价:“宴子,开门!七天了,你一口水都没喝,再这么熬下去,身子要跟这房间一样凉透了!”他话音刚落,门板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不是推开,是被内里的力道撞得向外弹开,风裹着股混着尸体的腐烂气息扑面而来,沈淮川猛地后退,后背撞在墙上,心脏差点跳破喉咙。
门后站着的江宴,早没了往日的模样。额前的头发黏成一缕缕,沾着不知是灰还是干涸的血点,垂下来遮住半张脸,露在外的右眼亮得诡异——那不是活人的光,是淬了冰的寒芒,像从坟里爬出来的鬼,浑身透着股腐坏的冷。他的衣服皱巴巴贴在身上,颧骨因饥饿高高凸起,却没半分虚弱,反而像蛰伏的野兽,连呼吸都带着阴恻恻的气息。
“我知道了……”江宴缓缓抬头,嘴角往上扯,笑声从喉咙里滚出来,又哑又碎,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带着种癫狂的兴奋,“这七天我天天想,天天看……终于知道是谁杀了她!”他说着,眼神扫过房间深处,那里的黑暗浓得能掐出水,蚊虫在尸体上啃食着,狂欢带给它真实的美好。
沈淮川喉结狠狠滚了滚,声音发紧,连指尖都在发凉:“是、是谁?”他不敢多问,却又忍不住——眼前的江宴太吓人了,他不像在说一件凶案,倒像在炫耀自己找到的“猎物”。
“江弘山......”三个字从江宴齿缝里挤出来,每个字都裹着冰碴。他又笑了,这次的笑更冷,眼尾没有半点温度,那笑容像贴在脸上的假面具,稍不留意就会裂开,露出底下的狰狞。
“怎么可能?”沈淮川猛地皱眉,下意识反驳,“他是你父亲,怎么会……”话没说完,他就对上江宴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痛苦,只有一片死寂的冷。
江宴没答,只是目光落在沈淮川手里的饭盒上。那眼神让沈淮川莫名发怵,不是看食物的眼神,倒像看某种祭祀用的祭品。他伸出手,指节泛白,指甲缝里还沾着点深色的污垢,轻轻从沈淮川手里端过饭盒,指尖触到沈淮川皮肤时,凉得像冰,没有半点活人的温度。
转身时,江宴的影子在门框上拉得很长,像一道黑色的雾,缓缓退回到那片浓稠的黑暗里。“咔嗒”一声,门又关上了,把最后一点走廊的光也锁在了外面,连带着沈淮川的声音也隔在了门外。
“宴子!你把话说明白!”沈淮川扑上去拍门,掌心砸在门板上,震得指骨发麻,“里面那么黑,还有……还有那些东西,你别待在里面了!开门!”他喊得声嘶力竭,可门内没有一点回应,只有死寂——浓得化不开的死寂,像有只冰冷的手,正从门缝里伸出来,悄悄攥住了门外人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带着寒意。
他甚至能想象到,门内的江宴正坐在母亲倒下的地方,就着黑暗,一口口吃着饭盒里的东西,一边看着母亲的尸体,耳边或许还响着只有他能听见的、来自亡母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