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的灯亮起时,空荡荡的屋子仍裹着冷意,舒翊被秦衡半扶半搀着进门,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却还下意识往沙发边晃。
秦衡看着他身上沾了酒渍的外套,伸手想帮他脱下,手腕却被猛地攥住。舒翊耷拉着脑袋,醉眼朦胧地扯过自己的衣领,忽然扯出个傻气的笑:“老男人……不许脱我衣服。”他指尖蹭过衣领边缘,语气带着点孩子气的倔强,“这次不给你摸了。”
话音刚落,那点笑意又倏地散了,他瘪着嘴,眼眶泛红,声音也软得发黏:“讨厌你……不要给你摸。”
秦衡的手顿在半空,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舒翊,带着醉后的脆弱,又藏着说不清的依赖。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这位江老师,平时到底是怎么跟舒翊相处的?只觉得怪异,又隐隐觉得,舒翊这股子钻牛角尖的劲儿,怕是真“病”得不轻。
他轻叹了口气,声音放柔了些,耐着性子解释:“我不是江宴。过来,衣服脏了,我帮你拿去洗。”
许是“洗衣服”三个字戳中了醉鬼的某种认知,舒翊竟真的松开手,乖乖地往前走了两步,像个听指令的木偶。秦衡伸手帮他褪去脏衣,看着他光裸的肩头,刚想拿睡衣,就见舒翊打了个寒颤,鼻尖红红的,还顺带打了个喷嚏。秦衡连忙扯过沙发上的毛毯,裹粽子似的把人裹紧。
指尖触到舒翊微凉的皮肤,秦衡又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怀里缩成一团的人,忽然觉得自己活像个围着孩子转的老妈子——这一晚忙前忙后,他总算真切体会到,他妈带自己到底有多累了。
洗衣机的嗡鸣声刚停,秦衡晾好最后一件衣服转身,就见舒翊裹着毛毯缩在沙发边,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神发直地盯着茶几上的空杯子,像尊失了魂的木偶。
他刚迈开步想过去,玄关处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那是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融进夜里。秦衡猛地转头,玄关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道黑色身影,连帽卫衣的帽子压得极低,医用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下颌线,身形瘦得像根随时会折断的枯枝,立在那里时,竟没什么烟火气,反倒像道飘进来的影子。
秦衡心头一紧,刚要开口问“你是谁”,那人抬手摘了帽子,又扯下口罩。灯光落在他脸上时,秦衡倒抽一口凉气——那张脸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突兀地凸起,嘴唇泛着病态的淡紫,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有些吓人。
“江……江老师?”秦衡的声音都发了颤,试探着开口。这模样的江宴,实在太不像活人了。
江宴没什么表情,只微微点了点头,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径直走向舒翊。
目光落在舒翊醉得泛红的脸颊上时,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才极快地闪过一丝担忧,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弯下腰,骨节分明的手刚要伸过去抱舒翊,秦衡连忙上前一步拦住:“江老师,不用麻烦你,我抱他回房间就行。”
江宴侧过头看他,眼神冷得像冰,薄唇轻启,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木头:“我跟舒翊父母说好了,今晚来照顾他。你先回去。”
秦衡还在犹豫——江宴这副虚弱的样子,别说照顾人,恐怕自己都站不稳。可没等他再说什么,江宴突然抬眼瞪他,那眼神里没有怒意,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压迫感,声音也冷了几分:“回去,还有,不要跟他说奇怪的东西,不要跟他说我来过。”
那语气里的寒意,让秦衡打了个寒颤。他看着江宴瘦得几乎要撑不起衣服的身子,又看了看浑然不觉的舒翊,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了。门关上的瞬间,他仿佛还能看见江宴抱着舒翊的身影,轻得像抱着一片羽毛,在空荡荡的屋子里,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森。
卧室里只开了盏暖黄的小夜灯,光线落在江宴骨节分明的手腕上,更显得那截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他抱着舒翊的手臂微微发颤,每一步都走得极轻,像怕惊扰了怀里人似的,将人小心放到柔软的床垫上。
舒翊不满地哼唧了一声,在被褥里蹭了蹭,像只找舒服姿势的猫,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睫上还沾着水汽,视线模糊得厉害,只隐约看见眼前人熟悉的轮廓,便以为是醉后的梦。他抬手圈住江宴的腰,掌心贴上对方单薄的脊背,隔着一层衬衫都能摸到突出的骨节,不由得皱起眉:“老男人……你怎么连在梦里的脸,还是让我一看见就想揍?”
江宴垂眸看着他,眼尾泛着淡淡的青黑,眼神里藏着化不开的疲惫,却还是强撑着,让声音尽量平稳些,听不出太多虚弱:“可能……我本来就比较欠你揍。”
“才不是。”舒翊把脸埋进他的衣摆,鼻尖萦绕着江宴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一点雪松的气息,他不满地嘟囔,“你身上太硌人了,一点都不舒服。我不喜欢你这么瘦,我喜欢你……健健康康的样子。”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刺进江宴的心里,让他瞬间僵住,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哑着嗓子应:“好,我会多吃点,每天都锻炼,以后让你抱起来舒服一点。”
话音刚落,舒翊突然撑起身子,晃悠悠地站在床上。站在床上,他比江宴高出小半头,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人,伸手拽住江宴衬衫的领子,把人拉得近了些。眼神还是飘忽的,带着醉后的朦胧,可语气里却多了几分认真,像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喂……江宴。”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布料,声音放轻了些,却足够让江宴听清:“其实吧,你虽然年纪有点老,但脸长得还不错。要不……跟我试试?”
江宴的呼吸骤然停住,抬头时,正撞进舒翊带着水汽的眼眸里。暖黄的灯光落在少年泛红的耳尖上,连带着那句带着酒气的告白,都变得格外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