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浑身的力气像是被那句“跟我试试”抽走大半,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蜷起,指节泛白。他望着舒翊眼底未散的酒雾,眉头拧成一道深痕,心里像被浸了冰的针扎着——不行,他还这么小,不能冲动,怎么能被自己这份沉甸甸的心思绊住?他比他大了快一轮,怎么能这么自私,把人拉进未知的将来里。
喉间的涩意翻涌上来,江宴缓了好一会儿,才扯出个极轻极虚的笑,指尖碰了碰舒翊温热的脸颊,那触感烫得他指尖发麻:“乖,等你满了18岁,再想这些好不好?”
舒翊的眼神还飘着,没太听清这话里的分量,只觉得困意像潮水似的涌上来,脑袋一点一点,下一秒就直直往江宴怀里倒。江宴慌忙伸手接住,掌心贴着他后颈的软发,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易碎的瓷。
他把人重新放回床上,掖好被角,指尖一遍遍拂过舒翊额前的碎发,声音轻得像要融进夜里的风,带着化不开的沙哑:“等我把这边的事忙完,就去找你。我给叔叔阿姨打了电话,他们说明天就回来陪你。”
可这些话没入寂静里,没得到半句回应。舒翊的呼吸已经变得平稳,眼睫安静地垂着,嘴角还带着点醉酒后乖巧的弧度,显然是彻底睡熟了。
江宴坐在床边,看着少年熟睡的模样,指尖悬在他脸颊上方,终究没再落下。窗外的月光漏进来,落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上,连带着那道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都透着几分不属于活人的冷意——他连承诺里的“忙完”,都不知道能不能等到。
晨光像碎金似的砸在眼皮上,烫得人没法再睡。舒翊皱着眉睁开眼,刺目的光线让他瞬间眯起眼,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指缝里漏进的光还是晃得他脑子发沉——宿醉的钝痛从太阳穴往天灵盖钻,他懊恼地啧了声,早知道自己酒量差,昨晚就不该喝那么多。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往楼下走,脚刚沾到客厅地板,鼻尖就钻进一缕熟悉的饭菜香,混着酱油和葱花的暖味。舒翊心里猛地一紧,脚步都快了几分,嘴角不自觉往上扬——是江宴吧?肯定是他知道自己宿醉,特意做了醒酒的早饭。
可推开厨房门的瞬间,那点雀跃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灶台前系着围裙的不是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而是染着卷发、穿着家常衫的妈妈。舒翊脸上的笑僵了僵,怔在原地:“妈?你怎么回来了?”怎么没提前跟他说一声。
委屈却比疑惑先一步涌上来。明明不是江宴,可看着许久没见的妈妈,昨晚压在心底的茫然和想念突然有了出口。邓丽娟刚把煎蛋盛进盘子,转头就看见儿子站在门口,眼眶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她赶紧放下锅铲走过去,温热的手掌轻轻贴在舒翊脸上:“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妈……”舒翊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话没说完,就伸手抱住邓丽娟的腰,脸埋在她熟悉的衣料里,眼泪没忍住砸下来,“我想你了。”
邓丽娟拍着他的背,声音软下来:“哎哟我的宝贝,想妈妈啦?是爸爸妈妈不对,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这么久。”她顿了顿,又笑着补充,“说起来还得谢谢小宴,这阵子多亏他照看着你,不然我们俩还真不放心。对了,最近学习怎么样?有没有进步啊?”
提到这个,舒翊才从情绪里抽离几分,仰起脸时眼睛还红着,却带着点小骄傲:“有!我这次考试,名次提高了20名呢!”
“20名?”邓丽娟惊喜地睁大眼,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这么厉害?真是妈妈的好儿子!晚上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好不好?”
舒翊却没接话,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开口:“妈,晚上……能不能叫江宴来家里吃饭啊?”
邓丽娟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叹了口气,伸手理了理舒翊额前的碎发,声音放得轻柔却带着难掩的惋惜:“小宴啊?恐怕不行。昨天我跟你爸回来的路上,听朋友说,他家……出事了。”
“他家怎么了?!”舒翊的声音像被扯紧的弦,陡然绷直,抓着邓丽娟衣袖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指腹下布料皱成一团——心底那点侥幸被瞬间撕碎,慌得他连呼吸都带着颤。
邓丽娟的声音哽咽:“你菲菲阿姨……去世了。”
“轰”的一声,舒翊觉得脑子里炸开了。他瞪着眼,瞳孔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连掌心的手机从指缝滑落在地都没察觉,“啪”的一声闷响,在安静的厨房里格外刺耳。
上次那个突兀的电话突然撞进脑海,背景里嘈杂的杂音,不凑巧的拖拽声,那根本不是寻常的电话,是求救啊!舒翊的指尖开始发抖,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自责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如果当时他没挂电话,如果他缠着警察一定要查,如果他没因为相信而退缩……是不是菲菲阿姨就不会走?
“是我害死她的……”他自责的想着,眼眶却猛地红了,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衣襟上,“所以江宴才不要见我,他肯定恨死我了……”
“妈妈,菲菲阿姨为什么会去世?到底怎么回事?”他抓住邓丽娟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语气里满是急切的追问,不肯相信这突如其来的结局。
邓丽娟的眼眶也红了,她抬手擦了擦眼角,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听邻居说……是自杀。”
“自杀?”舒翊皱紧眉,眉头拧成一个死结。怎么会是自杀?电话里自然的话语,哪一点像自愿放弃生命的样子?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他猛地蹲下身,指尖慌乱地勾过地上的手机,屏幕磕出的裂痕像道疤。“妈,我回房间打个电话。”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身往楼上跑,脚步急促得差点撞在楼梯扶手上。
房间里,他手指颤抖着调出江宴的号码,听筒里却只有冰冷的机械音反复循环:“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一次,两次,三次……每一次提示音都像针,扎得他心尖发疼。
舒翊无力地坐在床边,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柔软的被面上。他双手捂住脸,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不能慌,不能乱猜,江宴不会凭空消失,菲菲阿姨的事也不会这么简单……可越是这样想,眼眶里的热意就越汹涌,怎么也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