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的嘴唇翕动着,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艰难转动,眼神空洞得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光的深潭,麻木地重复:“我叫……江宴,不,我叫江霖,我叫江霖”。
每一个字都轻飘飘的,却像石子砸在舒翊心上,让他瞬间松开手,指尖还残留着对方微凉的温度,心底那点侥幸彻底碎了——果然,他早就该察觉的,那些忽明忽暗的眼神,那些前后矛盾的语气,都藏着破绽。
舒翊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发紧,重新攥住江宴的手,掌心的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走,跟我去医院。”江宴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只是像个失去意识的木偶,任由舒翊牵着,脚步虚浮地跟着他走出房门,窗外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却照不进他那双空洞的眼睛。
诊疗室里,白色的灯光透着冷意,心理医生正拿着病历本,指尖在纸上轻轻敲击。舒翊坐在一旁,目光紧紧锁在江宴身上——对方乖乖坐在椅子上,头微微垂着,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动不动,像尊易碎的瓷像。等医生放下笔,舒翊立刻站起身,声音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急切:“医生,怎么样了?他到底怎么了?”
医生抬眼看向舒翊,语气带着几分凝重:“他现在状况很不好,初步判断是双重人格分裂。最近这段时间,他是不是有做过奇怪的举动?比如突然改变性格,或者说一些前后矛盾的话?”
舒翊的指尖微微蜷缩,过往的片段瞬间涌上心头:那些深夜里抱着他说“别怕”的温柔,那些偏执地追问“你为什么不笑”的疯狂,那些让他安心到想依赖的瞬间,那些让他恐惧到想逃离的时刻……他喉结滚动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有,他有时候让我感觉很安心,像能遮住所有风的伞;但有时候又像变了一个人,眼神里的偏执能把人裹住,让我只想逃,逃得越远越好。”
医生点点头,在病历本上记下几笔,又看了眼依旧麻木的江宴,轻声道:“这就是典型的解离性症状,两个‘人格’在他体内交替出现,一个温和,一个偏执,长期下来很容易让他的意识混乱。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住院观察,配合药物和心理疏导,你们家属也要多给他些耐心,别刺激到他。”
舒翊顺着医生的目光看向江宴,对方似乎听到了“住院”两个字,指尖轻轻动了一下,却依旧没有抬头。舒翊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涩——他曾因为江宴的偏执想要逃离,可此刻看着这个脆弱得像随时会碎的人,那些恐惧忽然都变成了心疼。他走上前,轻轻抱住江宴,声音放得极柔:“别怕,我们先在这里住几天,会好起来的。”
江宴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神落在舒翊侧脸,几秒后,嘴角竟牵起一丝极淡的笑,轻得像幻觉。
眼泪不知何时砸在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舒翊望着眼前人,过往的碎片在脑海里翻涌——他认识的江宴,该是会在雨天撑着伞等他放学,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己,偶尔会故意逗自己,让自己生气,却从不会让他陷入这般两难的境地。
可现在,那个鲜活的江宴好像被藏在了某个看不见的角落,只剩下眼前这个分不清自己是谁的人。他抬手轻轻抚摸江宴的脸,指腹蹭过对方微凉的脸颊,心口像被细针密密扎着,疼得发紧。
江宴就那样静静看着他,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空洞,却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只剩一片让人猜不透的平静。舒翊的心猛地一抽,声音带着颤,小心翼翼地试探:“江宴?是你吗?”
江宴只是笑,没说话,指尖轻轻蹭过舒翊的手背。可舒翊的身体却本能地绷紧——那触感熟悉,却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陌生,像隔着一层薄纱,让他莫名不安。他忽然恍惚,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江宴?是那个会温柔抱着他说“别怕”的人,还是那个让人猜不透的“江霖”?
就在这时,江宴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透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回家吧。”
“不行。”舒翊立刻摇头,眼神里满是哀伤,却带着坚定,“你这段时间就在这里,哪也别去,医生会治好你的。”他怕,怕一离开医院,眼前的人又会变回那个让他想逃的模样,更怕自己会再次错过拉他回来的机会。
江宴的手顿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舒翊头发的柔软。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又笑了,那笑容里藏着几分复杂,轻声反问:“那你猜猜,我现在是谁?”
舒翊的心猛地一沉,喉结滚动着,却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江宴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空洞,却多了几分狡黠与试探,像在等着他给出一个答案,又像在故意为难他。
窗外的风吹进诊疗室,带着一丝凉意,舒翊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迷宫,而江宴,就是那个站在迷宫中心,既需要他救赎,又让他看不清方向的人。
舒翊喉间一顿,话音带着几分滞涩:“我……我不知道。”江宴唇边却漾着浅淡笑意,语气轻缓得似在拂去尘埃:“不用治了,我本就没病。”
舒翊眉尖当即蹙起,执拗里藏着焦急:“不行,必须治。你怎么总不肯听我的话?”江宴抬手,指腹轻轻蹭过他的脸颊,语带几分戏谑的纵容:“嗯?我不听你话?你倒再说说,我到底听不听话?分明是你这小坏蛋,才总不依着人。”
舒翊瞪圆了眼,语气沉下来,满是认真:“别嬉皮笑脸的,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你要是不治,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你要再想见我,便没有机会了”。
江宴的目光定在他脸上,方才的笑意渐渐敛去,只低声应道:“好,我治。这下,你该开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