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

舒翊凝望着镜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眸底的光彩一点点沉下去，漫上麻木的雾霭，连带着周身的空气都浸了几分落寞。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前，江宴还噙着胜券在握的笑，仿佛这具躯体早已是他囊中之物。

骤然间，指尖传来不受控的震颤，江宴眉头猛地拧起，狰狞之色爬满脸庞，他死死攥住那只不听使唤的手，指节泛白，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挪向桌边。

最终，那只手还是执拗地拿起笔，在宣纸上落下字迹，字痕深浅不一，似在竭力对抗：“我不介意你占着这具躯壳，此后输赢胜负，各凭本事。我只有一个要求——把他房间的灯打开，他怕黑。”

笔锋顿了顿，又续上几行：“我不知你究竟是谁，或许是这具身体里滋生的影，可即便如此，也请你在使用它时，对他好些。否则，我定会拼尽全力，把我的身体夺回来。”

江霖盯着纸上的字，瞳孔骤然收缩，心底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惊涛——明明他快要彻底掌控这具身体，为何舒翊还能撬动使用权？他喉间溢出一声嘲讽的笑，声音里满是凉薄：“你以为我会听你的？别做美梦了。他现在恨你入骨，就算你做这些，他只会觉得你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变着法儿地折腾他。”

话音未落，那支笔又动了，只一笔一划，坚定地写下：“他恨的是你。”

“我们本就是一体同源，”江霖仰头大笑，笑声里淬着疯狂，“说到底，他恨的是这副承载了所有过往的躯壳，你我之间，有什么区别？”纸上的字迹陡然凌厉起来，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你想要这具身体，我大可以给你。但你若敢动歪心思伤他分毫，我不介意操控这具身体走向绝路——同归于尽，总好过看着你毁了他。”

江霖的目光像淬了冰，死死钉在纸上那几行字上，指节因用力攥紧而泛出青白，心底的寒意翻涌着，几乎要漫上眼底。他喉间溢出一声冷哼，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抬脚踹开椅子，大步走出房间。指尖在灯闸上顿了顿，最终还是猛地按下——暖黄的灯光瞬间填满舒翊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却照不进他眼底的冷漠。

“自作多情的蠢货。”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低语，声音里满是嘲弄，“还盼着他会回头爱你？别自欺欺人了，我本就是你心底滋生的影子，那些暴力、残忍、冷漠，哪一样不是你藏在骨子里的念头？偏偏要推到我身上。”

浴室里，水声哗哗作响，却压不住舒翊粗重的喘息。他赤着上身，指尖用力搓揉着皮肤，仿佛要将江宴留下的所有痕迹都一并搓掉。皮肤早已泛红发烫，甚至渗出血丝，他却浑然不觉疼痛，只觉得那股深入骨髓的肮脏感，正一点点吞噬着自己。

鼻尖陡然一酸，积压许久的情绪终于决堤，泪水混着水流顺着脸颊滑落，砸在瓷砖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他缓缓蹲下身，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里溢出，渐渐变成撕心裂肺的呜咽——曾经明明那么好，怎么就走到了这般地步？

夜色渐深，舒翊坐在床边，周身裹着一层麻木的寒霜，对窗外的星月、屋内的灯光都视若无睹，因为他本来也看不见星月，连玻璃都是密不透风的黑暗。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张嫂端着饭菜的身影探进来，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心底的疼惜又重了几分。她虽与舒翊不熟，却总觉得这孩子眉眼间藏着太多委屈，年纪和自家孩子相仿，却活得这般沉重。

以往每次送饭，舒翊不是激烈地推倒她夺门而逃，就是冷着脸不肯理睬，而她也只能将饭菜放在门口，轻轻带上门锁。可今天，舒翊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张嫂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她实在好奇，以往只要舒翊在，这房间总是黑黢黢的，连一丝光都不肯透进来，今日却亮了一整天。

脚步声一点点靠近，舒翊猛地回过头，眼底满是警惕，像只受惊的小兽，声音沙哑又冰冷：“出去！”

张嫂被他这副模样刺痛了心，放柔了声音，将饭菜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温声道：“小少爷，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一周没好好吃饭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

舒翊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字字都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不必你多管，出去。”他懒得将精力浪费在无关之人身上，只盼着这片刻的安静能多留一会儿。

张嫂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藏着几分无奈的劝诫：“小少爷，若你真有想做的事，总得先把身子养起来。连力气都没有，又怎么去做呢？”话音落，她便轻轻带上门，锁芯转动的声响，将舒翊重新困在了这片沉寂里。

舒翊麻木的眼眸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张嫂的话像一颗石子，在他心底漾开微澜，可终究还是被更深的绝望压了下去。他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夜色漫过窗棂，指针指向十一点。

房门被缓缓推开，带着一丝凉意的风钻了进来。舒翊淡淡抬眼，看清来人是江宴时，眼底最后一点微光也熄灭了，重新落回死寂。他转过头，将膝盖抱在怀里，像只蜷缩起来的困兽，拒绝再看对方一眼。

江宴反手锁死房门，脚步声一步步逼近，最终在他面前坐下，床板微微下陷。下一秒，冰凉的指尖扣住舒翊的下巴，强硬地将他的脸转了过来，指腹重重地在他脸颊上摩挲，带着近乎掠夺的占有欲。

舒翊眼底翻涌着不服输的恨意，脸上却满是鄙夷，任由那指尖在自己皮肤上肆虐，不肯露出半分示弱的模样。江霖的指尖缓缓下移，停在他的唇上，轻轻摩挲着，嘴角勾起一抹疯癫又玩味的笑。他缓缓凑近，两人鼻尖相抵，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语气里满是戏谑：“我的小狗，就算是成了囚徒，也还是会这样看着我。”

舒翊猛地偏过头，低头便死死咬住了江霖的手，牙齿几乎要嵌进肉里。可江霖非但没有痛呼，反而发出低沉的笑声，：“你是困兽啊，这么大的火气，是想将我生吞吗？”

直到手背上留下深深的牙印，渗出血丝，江霖才松开扣着舒翊下巴的手，转而捏住他的脸颊，迫使他松口，他盯着舒翊泛红的眼尾，低沉笑着：“乖，别这么用力，小心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