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爱我

夜雾像浸了冰水的棉絮，沉沉压在街道上空。汽车喇叭声刺破凝滞的空气时，舒翊正蜷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额前脏污的头发黏在汗湿的皮肤上，白衬衫沾满泥点，整个人像被雨打湿的流浪猫——明明狼狈得缩成一团，眼底却藏着细碎的光，偏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

车窗降下，陌生男人的口哨声裹着酒气飘出来，“多少钱？”那笑声黏腻得像蛛网，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舒翊猛地回神，胸腔里的火瞬间窜起，他抓起脚边的塑料瓶，狠狠砸向车窗，声线里裹着哭腔：“你大爷的！给我滚！”男人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装什么清高？跟疯子一样。”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在他裤脚，寒意顺着布料钻进骨头，他僵在原地，刚才的怒火像被冷水浇灭，只剩一片冰凉的空茫。

他缓缓蹲下身，双臂紧紧抱住膝盖，把脸埋进臂弯。夜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凛冽，肚子里的饥饿感翻涌上来，像有只手在轻轻攥着胃。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这一年来的颠沛流离、无人问津，此刻也都化作细密的针，扎得他连呼吸都发疼。眼泪无声地浸透布料，肩膀微微颤抖，整个人像被世界遗忘的碎片，在无边的黑夜里漂浮。

又一声喇叭响起时，舒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头，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哭腔和怒火：“你有完没完！老子不是……”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看见车门打开，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路灯下，西装外套被风吹得微微晃动，脸上是难以置信的错愕。

“舒翊？”秦衡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

舒翊的嘴唇颤了颤，想笑，眼泪却先一步滚了下来，砸在满是泥污的手背上。他咬着下唇，把所有的委屈、无助、思念都咬进齿间，直到秦衡走过来，温热的手掌轻轻拍掉他肩上的灰尘，他才再也忍不住，扑进对方怀里，哭声像被压抑了许久的潮水，终于冲破堤坝，撕心裂肺地漫过夜色。

“你怎么了？”秦衡的声音裹着心疼，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这一年……我怎么都联系不上你，我还以为你不想跟我玩了。”

舒翊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攥着秦衡的衣角，把脸埋在他的颈窝，任由眼泪浸湿对方干净的衬衫。那些独自熬过的夜晚、饥寒交迫的时刻、被人误解的委屈，在这一刻都有了归宿，只剩下满心的酸涩和终于找到依靠的滚烫。

客厅的暖光漫过餐桌，却照不进舒翊眼底的沉滞。当他第六次端起空碗伸向电饭煲时，秦衡突然扣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衫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等等，别吃了，再这样吃身体会坏的。”

舒翊的动作僵在半空，白瓷碗沿蹭过电饭煲边缘，发出细碎的磕碰声。胃里早已胀得发沉，米饭在食道里滚动的触感带着钝重的麻木，可他偏要借着这机械的咀嚼、吞咽，把那些翻涌的画面——别墅里锁死的门窗、江宴压在身上的重量、父母转身时的冷漠——统统堵回喉咙里。他垂着眼，指尖在碗沿蜷缩成拳，默默收回手，目光落在满桌狼藉的菜碟上，像尊被抽走魂魄的木偶，连呼吸都透着滞涩。

“你到底怎么回事？说话。”秦衡的眉头拧成深结，语气里藏着压抑的急意。他熟悉的舒翊，是会在阳光下笑出虎牙、抢他手里糖葫芦的少年，而不是此刻连抬眼都透着麻木的模样。

舒翊的喉结动了动，随后还是全盘托出。

“啪！”秦衡的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碗筷震得嗡嗡作响，汤汁溅上桌布，晕开深色的渍痕。“江宴太过分了！”他的声音发颤，“你爸妈怎么能帮外人？这种事他们居然不管？”

舒翊缓缓摇头，目光落在自己沾满饭粒的指尖上，眼神空得吓人：“应该是他们根本不想管。”他吸了吸鼻子，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凉，“自从江宴帮家里还了债，他们就把他当财神爷，巴不得我能‘讨好’他，好从他那里多捞些好处。”

他抬眼看向秦衡，眼底终于有了些微波动，却是化不开的自嘲：“前段时间，我妈居然给我发信息让我回家吃饭，我很震惊，这一年她从来没有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哪怕一个信息，只有我弟弟每天都给我关心，但我还是去了，到家后，全家人对我体贴的无微不至，就像以前一样，我单纯的以为妈妈爱我，可是她还是把我交给了江宴，说年轻人的事情自己解决，让我不要闹脾气，从那以后，我的心死了，我觉得钱是万能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像浸了冰水，“我问江宴要了很多很多钱，多到能买下以前他不肯给我的东西。我没想到的是，他真的给我了，我以为他肯给钱就是爱，但是我错了……”他顿了顿，嘴唇哆嗦着，终于吐露出那句藏了无数个夜晚的话，“他好像不爱我，我只是他泄欲的工具。”

空气突然静了下来，暖光落在舒翊苍白的脸上，他却像感受不到丝毫温度，只是呆呆地看着桌面，仿佛刚才那些剖心的话，只是在说别人的故事。秦衡看着他眼底的麻木，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连呼吸都发紧——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碎得再也拼不回来了。

秦衡将舒翊紧紧拥在怀里，手掌轻轻抚过他凌乱的发顶，指腹蹭过他满是泪痕的脸颊，声音软得像浸了温水：“不哭了，乖。”他低头，下巴抵着舒翊的发旋，语气带着疼惜“我有钱，很多很多的钱，以后我的就是你的，再也不用向别人伸手要了，我会对你好，你也不需要奢求别人的爱 。”

怀里的人微微一僵，随即更紧地缩进他怀里，哭声像被揉碎的棉絮，断断续续漫进秦衡的衣领。“我想喝酒。”舒翊的声音裹着浓重的鼻音，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执拗，闷闷地从秦衡胸口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