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料理

舒翊的指尖带着晨起未散的微凉，轻轻落在秦衡颊边——那片皮肤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热，他忍不住用指腹又戳了戳，像碰着块温软的棉花糖。

秦衡的眼睫颤了颤，才慢悠悠掀开眼，眼底蒙着层水雾似的惺忪，连打哈欠的动作都透着懒意。

他摸索着够到床头柜的眼镜，指尖蹭过冰凉的金属镜腿，戴上时镜片还沾了点睡时的热气，模糊了视线。直到指尖划开手机屏幕，那点朦胧才散了些，他声音裹着鼻音，哑哑的：“才9点就醒了？再睡会吧，反正周末。”

“睡不着了，翻来覆去的。”舒翊的声音贴在枕头上，还带着点刚醒的鼻音，他侧躺着看秦衡，目光落在对方没完全理好的额发上——几缕碎发垂下来，遮了点眉骨，倒比平时多了几分温顺。

秦衡抬手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指腹蹭过镜架时，眼底的困意还没褪干净，却已经撑着胳膊要坐起来，床垫随之陷下去一块：“行，那你再躺着歇会，我去给你做饭。”他动作不算快，睡衣的领口歪了点，露出一小片锁骨，还带着刚从被窝里出来的温度。

舒翊立刻伸手搭住他的肩，掌心贴着对方温热的睡衣布料，语气是熟到骨子里的调侃，带着点没心没肺的笑：“你做的黑暗料理能吃吗？我可没忘上次，吃完直接拉去医院挂水，我怕这次又要食物中毒。”

秦衡闻言，反手用肘轻轻撞了下他的腰，力道轻得像挠痒，嘴角却先勾了起来，眼底的困意都散了些：“开玩笑！那次根本不是我的问题，是菜场买的菜不新鲜！”他顿了顿，又梗着脖子补充，语气里带着点不服气的理直气壮，“而且我顶多就是把厨房弄得乱点，上次那榨汁机是它自己喷的，跟我没关系——都是小事！”说着，他侧过头看舒翊，眼神里多了点邀功似的期待，“再说了，我现在厨艺早提升了，你都快半年没吃过我做的饭了，就不想尝尝？”

舒翊一听，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后颈的汗毛都要竖起来——十七岁那年的记忆突然清晰得像昨天：秦衡穿着洗得发白的围裙，抱着个粉色榨汁机，非要给他做“鲜榨果汁”，结果机器一启动，苹果渣混着橙汁喷得满厨房都是，连天花板都沾了点黄；后来炒菜更离谱，青菜炒得发黑发焦，油星子溅得灶台到处都是，最要命的是那道红烧肉，肉皮还泛着红，咬开里面居然带着血丝。他当时硬着头皮吃了两口，当晚就上吐下泻，被秦衡慌慌张张送进医院，挂了三瓶水才缓过来，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胃里有点发紧。

秦衡看他盯着自己，眼神里满是“我信你个鬼”的害怕，连嘴角都抿成了一条线，忍不住伸手，指腹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力道轻得像哄小孩，语气里带了点“被戳中痛处”的委屈，又有点不服气的急切：“我说的是真的！你还别不信！”他说着，干脆攥住舒翊的手腕，力道不大却不容挣脱，“走，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现在做饭到底怎么样，保证不让你进医院！”

厨房暖黄的灯光落在料理台上，舒翊端着水杯转身的瞬间，目光骤然钉在秦衡手上——他正将刚切好的粉嫩里脊块，一块块往盛着鲜黄菠萝块的榨汁机里送。

“哎，等等！”舒翊几乎是快步上前按住机盖，指尖还带着杯壁的凉意，“你把生肉和水果放一起榨？这是要做什么？”

秦衡握着料理勺的手顿在半空，黑眸里满是真诚，连眉梢都带着点分享好东西的雀跃：“我早上刷到的食谱，说把肉和菠萝一起榨成泥，再裹粉煎，酸甜又嫩，特别好吃。”

舒翊看着榨汁机里红白黄交织的食材，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连带着眼角的细纹都绷紧了些，他飞快地收回手，顺势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语气尽量自然：“不了不了，我突然不想吃了，咱们点外卖吧？”

“别啊。”秦衡的眼神立刻暗了暗，握着勺子的指节轻轻蹭了蹭料理台，带着点委屈似的追问，“是不是不信我手艺？”

舒翊被那眼神看得心头发软，却又实在没勇气尝试“肉菠萝泥”，只能顺着话头往下圆，指尖轻轻敲了敲肚子：“真没有，就是昨天晚上吃太多，到现在还胀着，实在咽不下别的。”秦衡盯着他的肚子看了两秒，终究是松了手，把料理勺放回碗里，语气里满是遗憾，连声音都低了些：“那也太可惜了，本来还想让你尝尝新花样……那下次再给你做吧。”

江宴指尖碾过文件上“江弘山”三个字，墨迹似浸了陈年雪水，在灯下泛着冷硬的光。那些堆叠的罪证像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终于要捅开困住他半生的锁——这么多年了，该让这尊虚晃的神，跌进泥里破产清算。

自那日后，另一重人格便如融雪般消弭，没有撕裂的痛感，没有残留的隔阂，仿佛本就是他骨血里的一部分，只是此前被乌云遮了踪迹。

唯有心底那点烫意愈发清晰，是念着舒翊的。想把人揉进怀里，想让他眼里只映着自己，可理智攥着他的手腕：再等等，等江弘山的残局收尽，再踏去找他，眼下，先让他在安稳里多喘几日。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细窄的光带，房间里却没有半分暖意，只有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的“咕噜”声，急促得像舒翊擂鼓般的心跳。他指尖攥着叠到一半的衬衫，指节泛白，目光每隔几秒就往门口扫去——门板上的木纹仿佛都在晃动，总让他错觉下一秒就会传来江宴那带着压迫感的敲门声。

“飞A国的机票定好了，起飞时间是上午10点半点，现在9点半了，我们得抓紧。”秦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捏着打印好的机票，眉峰拧成一道浅痕。他上前两步，按住舒翊几乎要将衬衫揉皱的手，语气里满是担忧：“你再想想，真要走？我已经让安保团队加了岗，公司那边也做好了应对准备，你留下来，我绝对能护住你。”

舒翊缓缓抬眼，眼底蒙着一层淡淡的红，却透着不容置喙的认真。他轻轻抽回手，将衬衫仔细抚平，叠进箱子角落：“你已经帮我够多了。江宴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他要是查到我在你这，不会只针对我——你的公司、你爸妈那边，他都可能找来麻烦。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毁了你好不容易站稳的根基。”他抬手扣上行李箱，金属搭扣“咔嗒”一声扣合，像是斩断了所有犹豫，“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值机了，再不走就赶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