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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滚烫的泪

灰烬中的白花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像是城市绝望的哀嚎,一路撕裂沉沉的夜幕,冲向最近的医院。

车厢里,空气凝固得能砸死人。曲惟念跪在狭窄的空间里,膝盖顶着冰冷的金属地板,汗水混着生理盐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往下淌。

“疏桐!撑住!听到没!林疏桐!给我呼吸!!”秦馥卿紧紧握着林疏桐冰凉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那双能洞察人心的琥珀色眼睛死死盯着他灰败的脸,里面翻涌着风暴般的恐惧和自责。

郁倾铃坐在最前面,腰背挺得笔直,但紧抿的薄唇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同样汹涌的惊涛骇浪。

她正对着通讯器,声音是强行压制的、冰一样的冷静:“荆澈,封锁流光隔间!保护现场!萤澜,全力追踪最后信息源!无论如何,我们这一次都得把这个病毒给抓到。”

“脉搏……几乎摸不到了!呼吸……非常微弱!”曲惟念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每一句话都像是压在自己心上。

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

穿着绿色急救服的医生护士像一阵旋风般将林疏桐从他们手中接走,推进了那道象征着生死之隔的厚重门后。

红灯亮起,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漠然地注视着门外三个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过,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

曲惟念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埋进去,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

秦馥卿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城市依旧闪烁的、无动于衷的霓虹,眼神空洞。

郁倾铃站在急救室门口,一动不动,只有指尖在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一枚样式古朴的金质胸针。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沉重的门终于被推开。

主治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悲痛。

他看向门口的三个人,目光在郁倾铃身上停留了一下,认出了这位偶尔在电视上出现的法官。

“郁法官,”医生的声音低沉,“很抱歉……我们尽力了。患者送来时生命体征已经非常微弱,安眠药服用剂量远超致死量……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不解,“……他似乎完全没有求生的意志,身体对抢救措施反应极其微弱。宣告死亡时间,凌晨四点十七分。”

医生后面的话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没有求生意志”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心脏。

她想起了林疏桐最后那句轻飘飘的“它说得对……好累……”

那病毒,最终还是彻底摧毁了他。

郁倾铃的身体晃了一下,随即又稳稳站住。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医院特有的冰冷,刺得肺腑生疼。

她向医生微微颔首,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谢谢医生。后续的……法律程序,我们会处理。”

曲惟念猛地抬起头,脸上全是未干的泪痕,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

惨淡的晨光透过医院走廊的窗户,却驱不散笼罩在特调小队头上的阴霾。

林疏桐的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接到噩耗后几乎崩溃。

郁倾铃亲自出面,向他们解释了林疏桐参与的任务性质和他牺牲的意义。

面对两位老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和质问,她只是沉默地承受着,直到最后,林疏桐的父亲,一个头发花白、背脊佝偻的男人,红着眼睛,颤抖着在遗体移交和尸检同意书上签下了名字。

“孩子……是为了抓坏人……才……”老人哽咽着,浑浊的泪水滚落,“查……查清楚……给他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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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的解剖室,比医院的停尸房更冷,更静。

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的味道,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林疏桐安静地躺在冰冷的金属台上,身上覆盖着白布。

曲惟念站在台前,已经换好了全套装备:深栗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手术帽里,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护目镜严丝合缝地扣在眼睛上。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平静的外表下,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她看着白布下那个熟悉的轮廓,几周前,这个家伙还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毛,在茶水间跟她抢最后一块曲奇,嚷嚷着“未明你懂不懂尊老爱幼!”。

现在,他却冰冷地躺在这里,再也不会动了。

那样一个吵闹的人,永远的安静了。

这是她第一次,为并肩作战的伙伴、为朋友……举起解剖刀。

一股强烈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视线瞬间被水汽模糊。

她赶紧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强迫自己将目光聚焦在冰冷的器械上。

“开始吧。”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透过口罩传出来,竟然还能保持基本的平稳。

白布被揭开。

林疏桐的脸露了出来,苍白、平静,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安详。

曲惟念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拿起手术刀,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却无法压下心底那股翻腾的热浪——那是悲伤,是愤怒,是巨大的无力感。

当刀尖划破皮肤的那一刻,曲惟念的手,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非常细微,但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法医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失控。

她立刻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味。护目镜后的眼眶,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发热。

她强迫自己深呼吸,一下,又一下,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悲恸。

“体表……无外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比平时低沉沙哑了许多。

她努力集中精神,让注意力完全沉浸在解剖的步骤和观察中:检查口腔、颈部、胸腔……

“打开胸腔……脏器位置正常……无机械性损伤……”她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脏器组织,那属于生命的余温,此刻却让她指尖发凉。

她猛地停住,再次深深吸气,强迫自己冷静。

护目镜边缘,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挣脱束缚,顺着脸颊滑落,消失在口罩边缘。

整个解剖过程,像一场漫长而无声的酷刑。

每一个冰冷的结论,都像是在她心上又刻下一刀。

当最后缝合完毕,盖上白布的那一刻,曲惟念几乎虚脱。

她背过身,摘下沾满血污的手套,双手撑在冰冷的洗手池边缘,肩膀控制不住地剧烈抖动起来。

她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下,她一遍又一遍地搓洗着双手。

压抑到极致的、细微的啜泣声,被哗哗的水流声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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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特调小队大楼技术组数据办公室里。气氛同样压抑得令人窒息。

悲伤像浓重的铅云笼罩在每个人头上,但没有人哭泣,也没有人说话。

只有服务器风扇的嗡鸣和键盘敲击的噼啪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密集、都要沉重。

苏砚清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细框眼镜后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三块屏幕。

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着从林疏桐手机和电脑里同步过来的最后数据流,复杂的代码、跳动的波形图、加密的数据包地址……

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只有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她没有哭,甚至连眼眶都没有红。

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越是平静,内心越是翻江倒海。

她和林疏桐是技术组的搭档,一个负责捕捉数据流光,一个负责解析数据萤澜。

现在,那个总是顶着一头乱毛、吵吵嚷嚷的家伙,不在了。

他的“屎山”代码还在,他最后拼命抓取的数据还在,但他的人,没了。

陆惊蛰和其他几个技术组的成员围在她旁边,同样沉默地处理着数据。

此刻,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林疏桐用生命换来的这点线索。

“最后注入的数据包……加密方式升级了……”陆惊蛰的声音嘶哑,打破了沉默,“疏桐他……在最后时刻,好像强行植入了一段逆向追踪的探针!虽然被病毒的反制程序破坏了大半……”

苏砚清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刀:“定位!给我最后那个数据包跳板节点的所有关联路径!集中算力,暴力破解!他拼了命留下的东西,不能白费!”

键盘声更加密集,如同战场上的鼓点。

悲伤被强行压入心底,化作燃料,点燃了复仇的火焰。

郁倾铃在市局处理完所有繁琐而冰冷的法律文书和交接手续。

走出行政厅大门时,清晨微冷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她坐进车里,没有发动。

只是将头轻轻靠在方向盘上,闭上了眼睛。

那份山岳般的沉稳出现了裂痕。

她想起了林疏桐当初请命时,眼中那份滚烫的、不顾一切的光芒。

她批准了。

她明知道风险,却为了那可能的“尾巴”,赌上了这个年轻伙伴的命。

一滴滚烫的泪,无声地滑过她疲惫的脸颊。

而秦馥卿,她没有进技术组数据办公室,也没有跟着去市局行政厅。

她一个人,回到了特调小队日常工作那个空旷的办公室。

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秦馥卿慢慢地走到沙发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重重地坐了下去。

柔软的沙发将她包裹,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和空茫。

她呆呆地看着林疏桐的工位,看着那台黑着屏的电脑。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只有林疏桐最后那张灰败的脸,和他那句轻飘飘的“它说得对……好累……”,在脑海里反复回放,无比清晰。

她想起他刚加入小队时的青涩和兴奋,想起他解决难题后的得意忘形,想起他熬夜时顶着鸡窝头抱怨“头发要掉光了”,想起他拍着胸脯说“馥卿姐,这次看我的!”时眼中闪烁的自信光芒……

阳光静静地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挺拔却显得异常孤寂的轮廓。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砸在深灰色的沙发扶手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的圆点。

她没有去擦,只是任由更多的泪水无声地涌出,模糊了眼前熟悉的一切。

代价,沉重得让人窒息。

但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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