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幅真画闹剧后的第二天，厄里斯酒店像被按下了重启键。
只有宣传部茶水间里，张弛对着电脑屏幕啧啧称奇："五幅一模一样的画。这要是真的，陈默老爷子怕是要从地里爬出来再画五幅抗议。"
秦馥卿没有搭他的话，端着咖啡杯站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玻璃。
因为厄里斯酒店的特殊性，所有与酒店相关的案子，特调小队都要参与调查。
昨晚回到特调小队大楼时，曲惟念正把一沓监控截图拍在桌上，红着眼圈吼："这姑娘看着才二十出头，怎么就敢单枪匹马闹拍卖会？"
屏幕上的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扎着低马尾，在酒店后巷的监控里一闪而过。
她背着半旧的画板袋，走路时脊背挺得笔直，像株倔强的野草。
技术组连夜比对人脸识别库，终于在市美术学院的学籍系统里找到了匹配项——魏伊宁，油画系大四学生，连续三年获得校级奖学金。
拍卖会那天，她偷了另一位女性贵宾的邀请函，写的也是那位女性贵宾的名字——易琏。
"陈默是她导师。"郁倾铃调出两人的师生合影，照片里的陈默笑得和蔼，手搭在魏伊宁肩上。
"但教务处记录显示，她本该去年毕业，却被陈默以'创作态度不端正'为由延迟毕业。"
秦馥卿的目光落在魏伊宁档案里的作品照片上。
那幅名为《外婆的灶台》的油画，暖黄的火光映着老人布满皱纹的脸，笔触里的温情几乎要溢出画布。
"0316房封锁了吗？"她问苏砚清。
"警方一早就让酒店清场了。"苏砚清推了推眼镜，"陈默死前三个月，几乎每周都要在那间房住上两三天，说是要'寻找创作灵感'。"
思绪回转，秦馥卿抿了口咖啡，苦味混着奶香漫过舌尖。
她忽然想起昨晚白肆递来的那方手帕，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的包里，深灰色的丝质面料像他本人一样，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意，却又在细节处藏着不易察觉的柔软。
"馥卿姐，白经理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李晓薇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营销部办公室在走廊尽头，推门时正撞见白肆在打电话。
他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侧影，那缕银白发丝在光线下泛着冷光。
"......对，所有涉及陈默的宣传物料全部下架，客户那边我来沟通。"
他挂了电话转过身，淡灰色的眼眸落在她身上，"警方刚才来消息，0316房需要我们提供近半年的入住记录。"
秦馥卿把打印好的表格放在桌上："客房部那边已经整理好了，包括每次入住时的额外需求。"
她注意到白肆办公桌上放着杯没动过的黑咖啡，杯壁凝着水珠，"需要帮你换杯热的吗？"
白肆愣了愣，随即摇头："不用。"他指尖划过表格上的日期，"你觉得……那个人为什么要毁画？"
这个问题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秦馥卿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她想起监控里女孩倔强的背影，轻声道："也许那幅画，本来就该是她的。"
白肆抬眸看她，眼底似乎有微光闪动："警方在0316房发现了画具。"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带着分量，“还有一盒没开封的木炭条。”
秦馥卿心头一震。
陈默在采访里说过，《梦中的家》用的是进口铅笔，笔触才能如此细腻。
那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木炭条？
"拍卖会的后续公关方案，我下午发给你。"她刻意移开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耳垂，那里还戴着特调小队配发的通讯耳钉。
白肆"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忽然开口："上次......刘总那边，客服部已经处理了。让他赔款补偿，降一级他的VIP等级。"
“再过一会儿你应该就能收到人事部的信息。”
秦馥卿猛地抬头，撞进他沉静的眼眸里。
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脸上，明暗交错间，竟显得有几分柔和。
"谢谢。"她轻声说，这次是真心实意。
离开时走廊里迎面撞上靳姐，她是营销部的大后勤，对方暧昧地挤挤眼："跟白经理聊什么呢？脸都红了。"
秦馥卿嗔怪地拍了她一下："靳姐别乱说，谈工作呢。"话虽如此，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回到办公室，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郁倾铃通过私密通讯器发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速回。】
秦馥卿以朋友住院为由请了半天的假，立刻前往特调小队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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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调小队大楼里，苏砚清正对着电脑屏幕咬牙切齿。
陈默的加密硬盘被破解了，里面不是创作手稿，而是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
【陈默:你今天上台讲话是什么意思?我是亏待你了吗？如果不是我，你的话怎么可能展出!】
【魏伊宁:对不起，老师。】
【陈默:我新要的画你画好了吗？】
【魏伊宁:还没有，老师。】
【陈默:那还不快画，叫你干什么吃的!】
【魏依宁:老师，这次的画我可以署名了吗？】
【陈默:你在想屁吃!就你画的那样，要是没有我的署名，谁会看？】
【陈默:还有下次跟我出席的时候打扮一下自己，说不定还会有人因此多看你两眼呢。】
【陈默:姓魏的，我让你把你的话给我是给你面子。你再在别人面前说三道四的，小心明年还在这儿。】
【魏伊宁:对不起，老师，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魏伊宁：老师，外婆病危，我想请三天假。】
【陈默：病危又不是死了。要是丧假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魏伊宁：那幅《梦中的家》真的是我画的，您不能......】
【陈默：别忘了是谁让你留校的。再闹，毕不了业可别怪我。】
聊天记录停留在陈默去世前三天。苏砚清把键盘敲得砰砰响："这老东西！简直不是人！"
郁倾铃面色凝重地翻着文件："技术组恢复了魏伊宁的通话记录，她外婆去世那天，正好是《梦中的家》完成的日子。"
秦馥卿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
那个背着画板袋的倔强女孩，在画下满幅温暖时，心里该有多痛啊。
"我知道她偷了邀请函。但是，她怎么把画偷出来的？"她问陆惊蛰。
"现场监控拍到这个。"陆惊蛰调出一段模糊的视频，画面里穿着酒店工装的魏伊宁推着物料车，趁着拍卖师调试警报器的空档，飞快地掀开画框背面的挡板。
"她带了微型滑轨，十秒就能把画抽出来。"
"警报测试有三分钟盲区。"苏砚清补充道，"她把原画藏进物料车夹层，换上提前准备好的仿制品，动作快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准确来说那不是仿制品。”曲惟念接着说到，“那幅画才真的是陈默画的，他的房间里全是他仿制这幅画的废品。”
没错，在陈默的聊天记录里，他将这些仿制画发给了他认识的鉴赏家。他们的回答大都一致，“仿了内容，仿不出神韵。”
秦馥卿望着屏幕里那个利落地收拾现场的身影，忽然想起白肆办公室里那杯冷掉的黑咖啡。
有些人看似冷漠，却会在细节处藏着温柔；有些人笑得和蔼，心底却比寒冰更冷。
"警方申请了搜查令。"郁倾铃合上文件，"魏伊宁住的老城区筒子楼，我们现在过去。"
秦馥卿看了眼时间，想起下午要和白肆核对公关方案，轻声道："我先回酒店，有消息随时联系。"
曲惟念一把拉住她："晚上一起吃蛋糕？我请。"
"好啊。"秦馥卿笑了，眼底的阴霾散了些，"要芒果味的。"
回到厄里斯时，阳光正好斜斜地穿过大堂。
白肆站在前台和经理说话，侧脸在光线下竟意外地显得格外柔和。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隔着来往的客人对她微微颔首。
秦馥卿也点头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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