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京城地界时,已是半月后。初秋的风卷着沙尘,扑在车帘上沙沙作响,林月掀帘望去,只见巍峨的城墙在暮色中透着沉郁的灰,城门处盘查的卫兵比寻常多了数倍,眼神锐利如鹰。
陆绎“看来严党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陆绎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正低头擦拭着那柄在西郊仓库用过的匕首,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芒陆绎“进了城,切记少言寡语,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轻易表态。”
林月点头应下,指尖却不自觉攥紧了袖中的银针——那是她这些日子特意打磨过的,针尖淬了些麻醉用的草药,虽不致命,却能争取片刻喘息。
马车刚到陆府门前,就见几个身着锦袍的官员候在那里,为首的正是严党的核心成员、工部侍郎严世蕃。他脸上挂着假笑,眼神却像毒蛇般黏在陆绎身上严世藩“陆佥事可算回来了,家父和几位大人在府中备了薄酒,就等你呢。”
陆绎翻身下车,动作间牵动左肩旧伤,他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肩头,淡声道陆绎“有劳严大人等候,只是一路劳顿,容我先更衣梳洗。”
严世藩“这是自然。”
严世蕃皮笑肉不笑地瞥了眼从马车上下来的林月严世藩“这位姑娘是?”
陆绎“家中小妹,随我来京求医。”
陆绎语气平淡,将林月护在身后陆绎“先行告辞。
进了陆府,穿过抄手游廊,林月才发现这府邸虽大,却处处透着冷清,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连咳嗽都要捂着嘴。
陆绎“陆府自父亲卸任后便失了势,如今更是步步难行。”
陆绎推开书房门,里面的陈设简单得有些寒酸,唯有书架上的卷宗码得整整齐齐陆绎“你且在偏房住下,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出府。”
林月刚安置好,就听见前院传来争吵声。她悄悄走到月亮门边,见严世蕃带来的人正翻箱倒柜,将陆绎带回的箱子悉数打开,却没找到任何与赵知府案相关的卷宗。
严世藩“陆佥事倒是谨慎。”
严世蕃拍了拍陆绎的肩膀,力道重得像是在示威,严世藩“不过你我都清楚,那些东西藏不住的。三日后的廷审,还望你识时务些。”
等人走后,陆绎才对林月道陆绎“卷宗我早已让人交给了徐阁老,他是少数敢与严党抗衡的人。只是廷审那日,他们定会捏造证据,想要坐实我的罪。”
林月想起张万霖提到的“赵知府与严党密信”,忽然道林月“张万霖招供时,说赵知府书房里有本记录与严党往来的暗账,会不会还藏在常州府衙?”
陆绎眼神一亮陆绎“我竟忘了这事!只是如今京中眼线密布,派人回去取怕是会打草惊蛇。”
林月“我去。”
林月从枕下摸出一张早就画好的常州府衙地图,上面用朱砂标出了李嵩书房的位置林月“我女子身份不易引人注意,且对府衙熟悉,定能找到暗账。”
陆绎皱眉陆绎“太危险了,严党在常州府也有势力。”
林月“总好过坐以待毙。”
林月将地图折好塞进怀里林月“你在京中应付廷审,我去取暗账,三日后卯时,我在宫门外等你。”
她不等陆绎反驳,转身从后墙的狗洞钻了出去——这是她白天特意观察好的路径。陆绎追到墙边时,只看到她消失在巷口的背影,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三日后,廷审如期而至。金銮殿上,严世蕃手持几份“证词”,指证陆绎滥用职权、私吞盐引,几个被买通的小吏在殿外哭哭啼啼,附和着他的说辞。
嘉靖帝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晴不定。他素来忌惮严党势力,却也不满陆绎越权办案,正欲开口斥责,忽然听见殿外传来喧哗。
林月“臣女林月,有要事启奏!”
林月一身素衣,被侍卫拦在殿外,却依旧高声喊道林月“臣女带来赵知府与严党往来的暗账,足以证明陆佥事清白!”
严世蕃脸色骤变严世藩“拿下这个疯妇!”
就在这时,徐阁老颤巍巍地站出来:“陛下,不如让她进来看看?若是诬告,再治罪不迟。”
嘉靖帝沉吟片刻,挥了挥手。林月被带进来时,衣衫上还沾着尘土,手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油布裹着的账本。
林月“陛下请看。”
她将账本高举过头顶林月“此乃赵知府记录与严党交易的暗账,上面不仅有私盐数量,还有严党分赃的银钱数目,每页都有赵知府的私印!”
太监将账本呈给嘉靖帝,只见上面字迹娟秀,却字字如刀,将严党如何利用常州府私盐中饱私囊、甚至勾结倭寇的事记录得清清楚楚。最末一页,赫然记着严世蕃去年秋天从私盐中获利五十万两,用于修建自家园林。
严世藩“一派胡言!”
严世蕃额角冒汗严世藩“这是伪造的!”
林月“是不是伪造,陛下一问便知。”
林月看向嘉靖帝林月“赵知府的私印存于常州府衙,可派人查验;账本中提到的几笔银钱流向,户部的账册定有记录。”
徐阁老立刻附和:“老臣愿亲自督办查验之事。”
嘉靖帝看着账本上的记录,又看了看面如土色的严世蕃,龙颜大怒嘉靖帝“来人!将严世蕃打入天牢,彻查严党与私盐案!”
殿上一片哗然,陆绎望着站在殿中央的林月,她脊背挺得笔直,像株在寒风中不屈的劲草。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
廷审结束后,陆绎在宫门外拦住林月。他想说些什么,却见她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有些受潮的桂花糕。
林月“在常州府买的,没吃完。”
林月把桂花糕递给他,脸上带着疲惫却明亮的笑,林月“你看,我们做到了。”
陆绎接过桂花糕,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才发现她手腕上有一道新的伤口,想必是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麻烦。他忽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陆绎“以后不许再这样冒险。”
他的声音埋在她发间,带着一丝后怕的沙哑。
林月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轻轻林月“嗯”
了一声风吹过宫墙,卷起几片落叶。远处传来锦衣卫巡逻的脚步声,近处是彼此温热的呼吸。林月忽然想起系统提示音许久没有响起,或许任务早已完成,但她现在更在意的,是怀里这真实的温度。
暗账的出现成了压垮严党的最后一根稻草。接下来的数月,嘉靖帝下令彻查,严党势力土崩瓦解,朝中风气为之一清。陆绎因查案有功,官复原职,只是他依旧住在那座冷清的陆府,只是府里从此多了个时常在药炉边忙碌的身影。
一日,林月正在院子里晒药材,陆绎走过来,手里拿着个小巧的木盒。
林月“什么东西?”
林月凑过去看。
盒子里是一支银簪,簪头雕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桂花,镶嵌着颗小小的珍珠。
陆绎“给你的。”
陆绎把银簪递给她,耳根有些发红陆绎“上次在常州府说要请你吃桂花糕,一直没……”
话没说完,就被林月踮起脚尖在脸颊上亲了一下。
林月“桂花糕很好吃,簪子也很好看。”
她笑着把银簪插在发间,阳光落在簪头的珍珠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林月“陆绎,我们以后一起种桂花树吧,等开花了,我给你做一辈子桂花糕。”
陆绎看着她眼里的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或许穿越而来的使命早已完成,但命运赠予的这份并肩同行的缘分,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