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山映雪躺在床上，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酸痛，一根手指似乎也动弹不得，眼皮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重，让她宁愿沉沦在昏睡当中。

　　她感觉到自己身边还有着一个人，那个人轻轻的在屋子里走动，不知在做些什么。

　　山映雪感觉到那个人坐到了她的床边，脑袋突然传来一股清凉，使她恢复了精神。

　　“你醒了呀？”柔和的女声从耳边传来。

　　山映雪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朦胧的视线中央是一个长发的女人，女人正在用沾水的丝巾擦拭自己的额头，柔顺的青丝倾泻而下，有几根落在了山映雪的脸上。

　　“你终于醒啦！”女子的声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高兴。

　　山映雪没有说话。昏迷前的记忆碎片，汹涌着撞入脑海，沉重得几乎要将她再次压垮。无边无际的疲惫感席卷全身，她连张口的力气也没有，只想这样躺着，陷入一片死寂。

　　女人用一条丝巾擦了擦山映雪的眼角，动作十分的柔和，不过却弄得山映雪的眼睛有些刺痛，山映雪这才恍然，她在睡梦中竟然断断续续的哭了将近一整晚，眼角的泪痕红的让人惊愕。

　　“可怜的孩子……”女人轻声叹息。

　　山映雪重新闭上了眼睛，这句话就像是针一样刺入了他的心里，可怜……是谁都会觉得自己可怜，可再多的怜悯又有何用，不管是谁都没办法帮到自己，所有的痛苦和悲伤都没有人能够替她承受。

　　她此时只想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又过了一个时辰，山映雪被楼下吵闹的声音惊醒，这一次彻底没有了困意，尽管这栋楼大部分时间都在轻微的摇晃，但山映雪真的感觉这是她睡的最舒服的一次。

　　那个女人没有在房间里，山映雪走下床，开始打量着这个房间。

　　房间内装饰的很是浮夸，比起新婚当夜的洞房都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床边衣柜中的衣物也配得上是妖艳至极这四个字。

　　山映雪只能联想到一个地方。

　　“青楼……”

　　她曾在路上的一座小城中女扮男装，那时她跟在洛天水的身后，走在闹市的中央，四处都是来往的行人，两边是高耸的木楼，上面五颜六色的牌匾让她目不暇接，不知道该往何处看。

　　她还记得楼上会有很多的漂亮姐姐跟她打招呼，虽说都比不上自己的妈妈，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漂亮的女人，那些女人穿金戴银，身上挂满了首饰，她们一个个都冲着自己微笑，招呼自己上去。

　　“洛姐姐，她们在叫我上去玩……”

　　山映雪的话还没说完，洛天水就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

　　“小姐啊，你在揭阳城就没看到过这个场面？”

　　“什么场面？”

　　“妓院的鸡站齐撅着屁股招呼公鸡。”

　　“恩？”山映雪疑惑的看着洛天水，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你不会连鸡都没有见过吧？”洛天水用手捂着脸，一副尴尬的模样。

　　“没吃过。”

　　“见过跑没有？”

　　“鸡没有腿，怎么能跑？”山映雪十分认真的回答。

　　“你见过的鸡长什么样？”

　　“白白圆圆的、外面有一层壳……”

　　又是没等山映雪说完，洛天水再次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

　　“那是鸡蛋！唉，算了。”

　　洛天水苦恼的挠了挠头，这之后又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给山映雪补充了大量的风尘知识，才让这个傻孩子明白，什么是妓女。

　　如今她躺在娼妓的床上，走在娼妓的屋内，反而变得豁达了。

　　她不想考虑北梁那些事，大皇子，自己的父亲，归墟剑，玄机阁……

　　不过仍有一点让她无法忽视。

　　山映雪走到窗前，拉开红绸缎编织的帘子，刺目的阳光照射进来，让她下意识的用手去遮挡。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她的身上，让山映雪感觉身子暖洋洋的，虽说还是十分的无力，但至少不会再感觉到痛苦了。

　　在习惯了阳光之后，她将头伸到了窗户的外面。

　　映入眼帘的是在阳光的照射下，由光和影交汇编织而出的街巷风光。

　　河边大街小巷的人们像以前每一天那样的生活，南淮还是像从前那样喧闹。

　　在和煦的阳光和闹市人群的影响下，山映雪的心情没有变得更好。

　　她努力伸出头往南边看，看到那些水中的邪恶阴影的那一刹那，她的心脏都仿佛停跳了。

　　照这个速度哪用得了五天，不到三天的时间，海妖就会占领南淮大街小巷的水路，届时这座有上千年历史的古老城市将在腥风血雨中化作人间炼狱。

　　她如遭雷击一般的向后撤去，差点碰倒了桌案上的茶几。

　　按照洛天水的说法，一旦南淮陷落，海妖们就能通过这些年打通的那些水路一路北上，北梁领土内的所有关隘都形同虚设。

　　“为什么不给我多一点时间呢……”山映雪精巧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她捶打着自己的双腿，宣泄这无处诉说的痛楚。

　　“我不要做山映雪……为什么我是山映雪啊。”

　　她不想要四皇子女儿的身份，不想要归墟剑，不想跟玄机阁扯上关系，只想当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和妈妈妹妹一起好好的过日子。

　　“阿雨……”她轻声念叨着朋友的名字。

　　“阿雨是谁？”

　　一位身着红色缎袍的女人走了过来，乌黑亮丽的头发整齐的披在她的身后，在红袍的衬托之下显得无比的柔顺。

　　她一只手拖着一个盛了精致小菜的青瓷碟，另一只手捏着一根雕花烟杆，她一露面，胭脂水粉的味道马上扑面而来，又顷刻间被她呼出的气息中的烟草味给盖住了，烟雾空洞的停悬在半空，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一袭晶莹的锦缎，朝着窗口缓缓飘去。

　　那女子轻步走到山映雪的面前，只微微一笑，便有倾城的媚态倾泻而出，可惜山映雪是个女娃娃，若是换做寻常男子，怕是早已酥了骨头、忘了神智，魂飞天外，连自己姓氏名谁都忘了个干净。

　　“那是……我的一个朋友。”山映雪像是受惊小鹿一样靠在墙边，面前女人散发出的气息让她不敢接近。

　　那女人将那一叠小菜置于桌前，便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正对着山映雪。

　　“只是朋友？你知道你在梦里喊了多少次这个名字吗？”

　　“诶？”山映雪疑惑的抬起头，不管是梦中还是梦外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

　　“哈哈哈。”那女人突然捂住嘴笑了起来，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山映雪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是不知为何感觉略显羞耻，一缕红润漫过面梢，使她下意识的遮住了脸。

　　那女人笑的更欢快了，将烟杆拍到了桌案上，站起身走到了山映雪的面前，伸出纤纤玉手捏住了山映雪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