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周四的傍晚来得格外慢。蒋丹晨把宿舍的小桌擦了三遍，将母亲寄来的桂花糕、杏仁酥一一摆进盘子，又从柜子里翻出两只军绿色的搪瓷杯——是新兵连时发的，杯身上印着“为人民服务”，边缘磕掉了点瓷，却透着股踏实的亲切感。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停在门口时，她的心突然跳得像要撞开胸腔。门被轻轻敲响，三声，不疾不徐，像他敲摩尔斯电码时的节奏。

“生日快乐。”云天耀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个鼓鼓囊囊的网兜，里面装着五六罐可乐，还有个用牛皮纸包着的方盒子。他穿着常服，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耳尖却红着，“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

“快进来吧。”蒋丹晨侧身让他进门，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混着外面的晚风气息，很清爽。

云天耀把网兜放在桌上，打开牛皮纸盒子，里面是个巴掌大的木质模型——是通信连那栋小楼的微缩版，连窗台上那盆她养的太阳花都雕得栩栩如生，花瓣上还涂着淡淡的黄。

“上周帮营房科画修缮图，顺手做的。”他挠挠头，眼神有点紧张，“比例可能不太准，你看个意思。”

蒋丹晨拿起模型，指尖抚过木质的墙壁，能摸到细微的刻痕。她知道营房科确实在做营区模型，但从没人会留意通信连窗台上那盆总被风吹倒的太阳花。这个人的心意，总藏在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

“我很喜欢。”她把模型摆在书桌中央，正好在无人机模型和发报机模型旁边，像个小小的阵营。

两人坐在小桌旁，打开可乐，气泡“滋滋”地往上冒。蒋丹晨递给他一块桂花糕：“尝尝这个，我妈说放了新摘的桂花，甜而不腻。”

云天耀咬了一口，眼睛亮了亮：“比食堂的点心好吃。”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红色丝绒盒子，推到她面前，“还有这个，正经礼物。”

盒子里躺着条细细的银项链，吊坠是个微型的电台天线模型，顶端镶着颗 tiny 的蓝宝石，像信号塔上的指示灯。“上次去后勤领器材，看见军需处有批报废的银线，就找老班长融了重新做的。”他解释道，“天线的角度按最优通信范围调过，理论上……”

蒋丹晨没等他说完理论，就拿起项链：“帮我戴上吧。”

他的手指有些发颤，指尖碰到她后颈的皮肤时，两人都像被电流轻轻击了一下。项链戴好，吊坠垂在锁骨处，凉凉的，却像有团暖意在心底慢慢散开。

“好看吗？”她轻声问。

云天耀看着她，目光落在吊坠上，又慢慢移到她眼睛里，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好看。像你调试过的所有信号，都精准地落在我这儿了。”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了进来，落在桌上的搪瓷杯上，映出两个挨得很近的影子。蒋丹晨拿起可乐，和他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叮”的一声，清脆得像打通了最后一道信道。

“云天耀，”她抬头看他，眼里盛着月光，“其实我早就发现了，凌晨三点的测试信号。”

他的动作顿住，随即笑了，眼里的光比吊坠上的蓝宝石还亮：“我也发现了，你笔记本上写我的那些话。”

蒋丹晨的脸“腾”地红了——上次他来修打印机时，笔记本没来得及合上。原来那些藏在字里行间的心思，早就被他捕捉到了。

桂花糕的甜香混着可乐的气泡在空气里弥漫，两人没再多说什么，却像有无数信号在无声传递。她想起他修打印机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他教她操控无人机时覆在她手上的温度，想起他藏在玩笑里的关心，突然觉得，这段在军营里慢慢滋长的感情，就像他们维护的通信线路，看似平淡，却早已在彼此心里架起了最稳固的链路。

快熄灯时，云天耀帮她收拾好盘子，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她：“下周末有场军民篮球赛，我报了名。”

“我去看。”蒋丹晨立刻说，像回应他每次的邀约那样干脆。

他笑起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保证赢球。”

“我更想看你别受伤。”她回礼时，嘴角弯得像月牙。

门轻轻关上，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蒋丹晨摸了摸颈间的天线吊坠，冰凉的金属下，是滚烫的心跳。她翻开笔记本，在最后一页写下：“信号已通，永不中断。”

窗外的月光洒满书桌，三个模型并排站着，像三个沉默的见证者。蒋丹晨合上笔记本，知道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

下周末的篮球赛，好像已经能想象到他在球场上奔跑的样子了。她想着，把台灯调暗，嘴角的笑意却亮得像信号塔上的灯，一整夜都没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