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练返程的队伍踏过最后一片结冰的河面时,蒋丹晨的无人机忽然发出低电量警报。她正想操控它返航,手腕被人轻轻按住——云天耀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指尖点了点无人机的摄像头:“让它飞慢点,拍张合影。”
她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河对岸的白桦林披着残雪,队伍的剪影在晨光里拉得很长,每个人的防寒面罩上都结着霜花,却透着股热腾腾的劲儿。无人机缓缓升高的瞬间,云天耀悄悄往她身边靠了靠,肩膀轻轻撞了撞她的,像在调整最佳的入镜角度。
回到营区时,夕阳正把通信连的小楼染成橘红色。蒋丹晨刚把装备箱搬进库房,就看见小张抱着个纸箱跑进来,脸上的冻疮还泛着红:“蒋参谋,这是云参谋让我给你的!”
箱子里是台拆开的老式发报机,机身的漆皮掉了大半,却擦得锃亮。最显眼的是旁边压着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是云天耀工工整整的字迹:“1943年,通信兵李长河用这台发报机在雪地里坚守三天,破译了十二组日军密电,临终前敲出的最后一组信号是‘阵地在,人在’。”
“这是我爷爷的遗物,”云天耀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还拿着块擦机器的绒布,“他总说,好的通信兵不光要会发信号,更要懂信号里的重量。”
蒋丹晨指尖抚过发报机的按键,木头被岁月磨得温润,仿佛还留着当年的温度。她忽然想起拉练时他帮新兵系冰爪的样子,想起他把姜汤晾到刚好的温度,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会遗传——比如藏在严谨下的温柔,比如刻在骨子里的坚守。
“下个月的订婚仪式,”云天耀忽然开口,耳根微微发红,“我想……用它发一组摩尔斯电码。”
“发什么?”她抬头看他,夕阳正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就发‘我们’,”他笑起来,指尖在发报机按键上轻轻敲了两下,“长短信号组合起来,像两个人并肩走的脚印。”
订婚仪式定在营区小食堂,墙上挂着新兵们画的板报,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祝云参谋蒋参谋永远通信畅通”。炊事班炖了大锅的羊肉汤,蒸汽在窗玻璃上凝成水珠,把外面的雪光折射成一片温柔的白。
老班长颤巍巍地捧着个红布包走进来,打开一看,是枚锈迹斑斑的铜质通信兵徽章:“这是当年给李长河同志授的奖,天耀这孩子说,要让丹晨也戴上。”
云天耀接过徽章,小心翼翼地别在蒋丹晨的作训服上。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她忽然想起那两枚铜戒指,此刻正在两人的无名指上安静地发亮,像跨越时空的呼应。
“该发信号了。”他在她耳边低语,牵着她走到那台老式发报机前。
指尖落下的瞬间,蒋丹晨忽然明白了他说的“信号里的重量”。不是冰冷的代码,而是老班长递过来的热汤,是新兵们起哄时的笑声,是他看向她时,眼里藏不住的光。
长短信号在小食堂里轻轻回荡,像在诉说一个简单的故事:有两个通信兵,他们在训练场相遇,在演习场并肩,在雪地里把彼此的名字刻进铜环,把“永远”编成了只有他们能懂的密码。
仪式结束后,两人并肩走回宿舍楼。雪又开始下了,落在防寒面罩上,很快被呼吸的热气融化。蒋丹晨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通信塔:“你看,信号塔的灯光在闪。”
红绿色的信号灯交替明灭,像在发送一组无声的祝福。云天耀握住她的手,两枚铜戒指相碰的轻响,和远处的信号塔灯光连成一片。
“其实不用发报机也能发信号,”她忽然笑了,踮起脚在他的面罩上亲了一下,留下个浅浅的印子,“比如这个,是‘收到,一切安好’。”
他低头,在她的面罩上回了一个同样的印子,声音透过布料传来,带着闷闷的笑意:“这个是‘收到,请求长期保持通信’。”
雪越下越大,把营区的路铺成了白色。蒋丹晨看着两人交叠的脚印被新雪慢慢覆盖,忽然觉得所谓完美,或许就是这样——像两台永远校准的电台,频率相同,信号稳定,在柴米油盐的日常里,在风风雨雨的考验中,永远为彼此保持着最清晰的信道。
她摸了摸胸前的通信兵徽章,又碰了碰无名指上的铜戒指,抬头时,正撞进云天耀含笑的眼睛里。
“主台呼叫副台,”他说,“今夜风雪大,建议保持近距离通信。”
“副台收到,”她回握住他的手,“已调整方位,与主台同步前进。”
通信塔的灯光在雪幕中明明灭灭,像在为他们的对话做着无声的见证。这条路还很长,但只要身边有彼此,再远的距离,再复杂的干扰,都挡不住那组名为“我们”的信号,在岁月里,稳稳地传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