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篇

开春的营区飘着新抽的杨絮，通信连的训练场刚翻过土，透着股潮湿的青草味。蒋丹晨蹲在无人机旁换电池，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熟悉的摩尔斯电码节奏——三短一长，是“等我”的意思。

她抬头时，云天耀正抱着个纸箱从办公楼跑过来，作训服的袖子卷到小臂，露出腕上那块磨得发亮的旧手表。“后勤刚调的新设备，”他把纸箱放在地上，掀开盖子时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便携式卫星站，比原来的轻了三公斤，续航能撑七十二小时。”

蒋丹晨伸手摸了摸设备外壳，冰凉的金属上还沾着运输时的灰尘。“上次跨区演习，你背着旧站在泥里陷了半宿，”她忽然笑了，“这下能少遭点罪。”

他低头调试接口，指尖划过她刚才碰过的地方，像在捕捉残留的温度：“老站没舍得扔，让小张改成了模型，摆在库房当纪念。”他顿了顿，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金属牌，“刻字师傅说，这个材质比铜戒指耐磨。”

金属牌上是缩小的通信链路图，两个圆点被一圈细链连在一起，背面刻着日期——正是他们在雪地里交换铜戒指那天。蒋丹晨刚要接过，就被他轻轻按在手腕上：“当手链正好，干活时不碍事。”

链扣扣上的瞬间，远处传来新兵的起哄声。小张举着相机跑过来：“连长让拍组装备宣传照，说云参谋和蒋参谋同框最有气势！”

云天耀自然地站到她身侧，两人同时伸手扶住卫星站的天线，镜头定格时，蒋丹晨忽然发现他的手正悄悄护着她手腕上的金属链，像在为那组“永久连通”的信号加道保险。

傍晚整理库房时，蒋丹晨在老通信设备堆里翻出个褪色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是云天耀刚到连队时的字迹：“通信兵的浪漫，是让每个信号都有归宿。”下面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信号塔，塔顶画着个小小的太阳。

“在看什么？”他抱着叠防潮垫走进来，阴影落在笔记本上时，她忽然看见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多了行新写的字：“现在知道了，最好的归宿，是两个人互为信号源。”

窗外的杨絮飘进库房，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金属链和铜戒指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像一组永远不会中断的回声。蒋丹晨忽然想起拉练时他说的话，原来生活里的并肩，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有人把你的名字刻进日常，把你的牵挂调成习惯，让每个平凡的日子，都变成彼此信号里最安稳的波段。

她把笔记本放进随身的背包，抬头时，看见云天耀正把那台老式发报机搬到窗边。夕阳透过玻璃落在他身上，发报机的按键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像在诉说一个未完的故事——关于两个通信兵，关于他们用一生校准的频率，关于那些藏在风里、雪里、岁月里的，永远清晰的“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