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篇

发报机的按键声在清晨的薄雾里格外清晰。蒋丹晨刚走进通信值班室，就看见云天耀坐在老发报机前，指尖在按键上轻点，摩尔斯电码的“滴滴”声像串成线的晨露，落在窗台上那盆新抽芽的薄荷里。

“在练旧码？”她放下刚取的报文，发现他手边摊着张泛黄的训练大纲，边角处有她当年画的小问号——那是新兵时总记混的几个长码组合。

云天耀抬腕看了眼表，旧手表的指针刚跳过七点：“今天是你第一次独立值机的日子，”他指尖停在“3”的位置，正是她当年总出错的那个码，“想让你再听听‘老伙计’的声音。”

发报机忽然“咔嗒”轻响，吐出一卷浅蓝色的纸带。蒋丹晨展开时，看见上面只有一组码：五个短音，是摩尔斯电码里的“我爱你”。纸带末端还粘着片干枯的杨絮，是去年春天他们在库房捡的那片。

“小张说你昨天调试新电台时，手腕上的链子勾住了接口，”他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个绒布袋，倒出几颗圆润的硅胶珠，“找器材室要的绝缘材料，我磨了半夜，串在链子里能防刮。”

金属链穿过硅胶珠时，发出闷闷的轻响，像信号穿过云层时的缓冲。蒋丹晨看着他低头串珠子的样子，忽然想起库房那本笔记本——原来“互为信号源”，是连最细微的磕碰都提前想到的防护。

午后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训练场上的无人机被狂风卷得摇摇晃晃，蒋丹晨正要冒雨去回收，手腕却被云天耀拉住。他从工具包翻出件军绿色的防雨罩，展开时露出里面缝补过的边角：“上次你帮我缝的，现在该它保护你的设备了。”

防雨罩罩在无人机上时，蒋丹晨发现边角的线脚和自己缝补作训服的手法一模一样。雨幕里，云天耀正弯腰固定天线底座，发梢的水珠滴落在他肩上，像去年演习时她给他递过的那瓶水里的涟漪。

晚点名后，通信连的学习室亮着灯。新兵们围着老发报机听云天耀讲通信史，蒋丹晨坐在后排翻报文，忽然听见他说：“最好的通信状态，是不用密码也能懂对方的信号。”

话音刚落，窗外的雨停了。月光透过纱窗落在蒋丹晨手腕上，金属链上的硅胶珠泛着柔光，像串被月光加密的密码。她抬头时，正好对上云天耀看过来的目光，没有说话，却像收到了最清晰的回波。

散场时，云天耀在走廊拦住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信号测试仪：“刚校准的，误差不超过0.1秒。”他握住她的手，让测试仪的探头轻轻碰在金属链上，“你看，我们的信号永远是满格。”

测试仪的显示屏亮起绿色的波纹，和他们交握的手影重叠在一起。蒋丹晨忽然想起库房那本笔记本最后一页的字，原来所谓的“信号源”，就是他眼里的光、他掌心的温度，是不用开口也能读懂的每一个瞬间，是把彼此的存在，调成生活里最稳定的频率。

她把测试仪放进云天耀的口袋，指尖划过他腕上的旧手表：“明天出操，记得叫我。”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条永远不会断线的通信链路。远处的哨声响起，是营区的熄灯号，而他们的信号，才刚刚开始新的传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