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这天，营区的杨树叶落满了通信连的训练场。蒋丹晨踩着落叶调试卫星接收设备，耳机里忽然传来一阵规律的杂音，像有人在远处用旧发报机发送测试信号。
她摘下耳机时，看见云天耀正站在老通信塔下，手里转着个信号测试仪。“刚校准完频率，”他朝她扬了扬手里的仪器，“下个月军区比武，咱们的新设备得提前磨合。”
蒋丹晨走过去，发现他军靴上沾着些红泥——那是后山训练场的土，上周她调试移动基站时陷在那里，回来时裤脚还带着泥印。“你去后山了？”她踢了踢他的鞋跟，“那边的基站信号还不稳定。”
“测了三组数据，”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笔记本，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波形图，“在你陷车的地方加了个信号增强器，下次去就不会断联了。”笔记本边缘还粘着片枯叶，和她上周带回的那片杨树叶纹路一模一样。
正说着，通信班的新兵抱着台旧发报机跑过来：“云参谋，您让修的发报机好了，就是……”新兵挠挠头，“里面夹着张女兵的照片，我们没敢动。”
蒋丹晨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发报机的缝隙，果然看见一角褪色的照片。云天耀接过发报机时手明显紧了紧，转身往值班室走：“是我妹妹小时候的照片，早忘了夹在里面。”
午饭时，蒋丹晨去打饭，听见两个新兵在议论：“听说云参谋以前在野战部队，有个很要好的女战友，后来调去总部了……”她端着餐盘的手顿了顿，想起刚才发报机里的照片，似乎不是小女孩的模样。
下午的设备检修课，蒋丹晨故意把话题绕到野战通信上。云天耀讲起当年在高原拉练的经历，说有次暴风雪阻断了信号，是个女战友背着备用电池走了三公里，才接通指挥部的线路。
“那位战友现在还联系吗？”蒋丹晨低头调试示波器，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云天耀手里的螺丝刀停在电路板上：“去年她来咱们军区交流，还问起你呢。”他忽然笑了，“说早就听说云参谋有个搭档，把卫星站调得比导航还准。”
蒋丹晨猛地抬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里。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和他修发报机时专注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傍晚整理器材时，蒋丹晨在那台旧发报机的底座下，发现了一张被压得平整的照片。不是女兵，是张泛黄的集体照，前排蹲着头戴通信兵徽章的少年，胸前别着朵小红花——那是云天耀新兵连的合影，而他旁边，站着个和他眉眼相似的姑娘，正是他妹妹。
“找什么呢？”云天耀抱着工具箱走进来，看见她手里的照片时愣了下，“这张怎么掉出来了？我妹说当年我戴大红花的样子特傻，非要夹在发报机里留纪念。”
蒋丹晨把照片递给他，忽然注意到照片背面有行小字：“哥说要娶个能看懂摩尔斯电码的嫂子。”字迹娟秀，和云天耀的硬朗笔锋截然不同。
“去年她来，还催着要见你，”云天耀把照片塞回发报机，耳根微微发红，“说要检验下，是不是真能跟我用信号‘聊天’。”
晚风吹进器材室，带着远处训练场的草香。蒋丹晨看着他笨拙地把照片藏好，忽然觉得中午那点莫名的怅然，像信号里偶然出现的伪码，看似扰人，却藏着更清晰的指向。
“下个月比武，”她拿起桌上的信号测试仪，“我负责卫星链路，你守短波信道？”
云天耀抬头，眼里的光比窗外的星光还亮：“早算好了，咱们的频段，保证零干扰。”
器材室的灯亮到深夜，旧发报机安静地立在墙角，像个藏满故事的老友。蒋丹晨看着云天耀在电路图上标注他们的分工，忽然明白，最好的默契从来不是毫无波澜，而是哪怕有过片刻的疑虑，也总会在彼此的坦诚里，找到最精准的共鸣。
她伸手碰了碰发报机的按键，发出一声轻响，像在说“收到，准备就绪”。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