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篇

演练前的最后检查环节，陆则宇的便携式测试仪摆在桌角，屏幕亮得像块小镜子，映出云天耀正往老仪器里插连接线的手。那双手昨晚缠了半宿胶带——为了把模块焊点磨得更光滑，被烙铁烫出好几个燎泡。

“其实陆参谋的仪器确实更先进。”蒋丹晨蹲在他旁边看线路图，指尖点在某个接口处，“你看这里，他的设备能自动过滤杂波，咱们这个还得手动调。”

云天耀捏着螺丝刀的手紧了紧，铁柄上的防滑纹硌进掌心：“但手动调的响应速度比自动快0.3秒。”他抬头时，正撞见陆则宇站在不远处，手里转着那枚信号塔金属片，显然听见了这话。

“0.3秒在现代通信里，基本可以忽略不计。”陆则宇走过来，把金属片放回蒋丹晨手边，“不过云班长对老设备的执着，倒是有点像我导师，他总说‘手感比数据靠谱’。”话里带笑，却精准地戳在云天耀最在意的地方——他缺的，恰恰是陆则宇口中“导师”那类系统的理论支撑。

演练开始后，裁判组的帐篷里忽然响起一阵电流杂音。蒋丹晨设计的“古法新用”方案正在演示跳频加密，本该稳定的信号突然出现波动，屏幕上的波形像被风吹皱的水。

“是信道冲突。”陆则宇先一步指出问题，手指在自己的测试仪上飞快操作，“附近有民用信号干扰，老发报机的抗干扰阈值没覆盖这个频段。”

云天耀已经拽过备用线缆，往老仪器的扩展接口插：“我加了应急模块。”他的动作比平时快半拍，缠胶带的手指在接口处打滑，“能临时拓宽频段，就是需要手动同步……”

话音未落，蒋丹晨已经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在键盘上敲出一串指令：“用你昨晚改的动态适配公式。”她的指尖在键盘上跳跃，和云天耀拧动调谐旋钮的节奏完美合上，“3秒后同步，我锁主频率，你抓跳频点。”

陆则宇站在旁边没说话，只是看着蒋丹晨仰头报出“跳频间隔0.8秒”时，云天耀几乎不用思考就拧动旋钮，那瞬间的默契像两根缠绕的导线，根本容不下第三根线插入。

信号恢复稳定的那一刻，帐篷外传来掌声。蒋丹晨松了口气，才发现云天耀的手还停在旋钮上，指节因为用力泛白，掌心的汗把胶带泡得发皱。

“刚才那下，够教材级了。”陆则宇忽然笑了，收起自己的测试仪，“我那本专著里有个案例，和你们这手‘手动同步’异曲同工，不过你们快了整整1.2秒。”他看向云天耀，目光里少了几分试探，“看来手感确实比数据靠谱。”

傍晚收拾器材时，陆则宇把专著递给蒋丹晨，扉页上夹着张便签，写着某页某行的标注。“下周我回总部，”他拍了拍云天耀的肩，“老设备的抗腐蚀处理，我让人寄罐专用保护剂过来，算我赔刚才说它容易氧化的不是。”

云天耀看着他走远，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里面是片压平的杨絮，用透明胶带封得严严实实。“早上在值班室窗台上捡的，”他递给蒋丹晨，耳尖有点红，“比陆参谋那片干净点，没沾灰。”

蒋丹晨接过来时，铁盒边缘还带着体温。她忽然想起陆则宇刚才说的话，原来所谓的“备份方案”“干扰信号”，在真正同频的人面前，不过是让彼此的频率更清晰的参照。

“对了，”云天耀忽然挠头，“我把你上次掉的那个保温杯找着了，在库房角落，就是摔瘪了点。”他从器材箱里翻出来，杯身确实凹了块，“我试着敲了敲，没修好，但保温还能用。”

蒋丹晨接过来，拧开盖子时，闻到里面飘出淡淡的红糖姜枣茶味——是他早上没喝完的那杯，居然一直捂着温气。

“明天我再煮新的。”云天耀看着她的眼睛，这次没带半点紧张，“用你教我的火候，保证十五分钟，不多不少。”

远处的通信塔在暮色里立着，像枚沉默的信号塔。蒋丹晨忽然抬手，指尖在他手背上敲了四下，短长短短——是“好”。

晚风掠过帐篷，带起图纸的边角，发出“沙沙”的响，像谁在悄悄记录这组新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