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当天的风有点大,吹得场边的彩旗猎猎作响。老发报机被稳稳地固定在操作台上,金属外壳在阳光下泛着经保护剂浸润后的柔光,像披了层隐形的铠甲。
云天耀最后检查了一遍接线,指尖触到冰凉的按键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蒋丹晨的声音:“别紧张,就当是平时演练。”她手里拿着块干净的麂皮,正是上次送他的那块,“刚看见旋钮上沾了点灰。”
她俯身为机器擦拭的动作很轻,发梢偶尔扫过他的手背,像羽毛拂过,却比电流更让人心头一颤。云天耀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些反复调试的日夜、那些密密麻麻的参数,都在这一刻有了沉甸甸的分量。
“准备好了吗?”裁判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
蒋丹晨直起身,冲他眨了眨眼:“等你的好信号。”
比武开始的哨声响起时,云天耀的手指已经落在了按键上。老发报机的敲击声在嘈杂的赛场里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像精准的心跳。屏幕上的波形图随着他的动作起伏,始终保持在最优区间——那是他和蒋丹晨一起算过无数次的安全范围。
旁边操作台的新设备发出轻微的嗡鸣,数据流像瀑布般滚动。云天耀眼角的余光瞥见对方操作员飞快敲击键盘的手,却没分神——他记得蒋丹晨说过,老设备的优势不在速度,在“定力”。
中途突发强电磁干扰,好几台新设备的屏幕瞬间乱成雪花。蒋丹晨站在观赛区,看见云天耀只是迅速转动调谐旋钮,老发报机的指示灯闪了两下,波形图便重新稳定下来。他甚至还抽空抬头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点“你看,稳得住”的自信。
那一刻,蒋丹晨忽然想起他修保温杯时的样子。别人觉得该扔的东西,他偏要一点点敲回原形,不是固执,是相信那些带着痕迹的物件里,藏着重新发光的可能。就像他对她的心意,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信号轰炸,而是细水长流的同频共振。
陆则宇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目光落在赛场上:“他比我想象中更懂你要的是什么。”语气里没了之前的试探,多了点释然,“以前我总觉得要给你最先进的,却忘了有些老道理,比算法更可靠。”
蒋丹晨没回头,视线始终追着云天耀的动作:“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最后一组信号发送完毕时,老发报机的按键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像在宣告完成使命。裁判组的结果很快出来——云天耀和蒋丹晨的方案,以零失误和最强抗干扰性拿到了最高分。
新兵小李他们冲上来时,云天耀正被蒋丹晨拉着检查机器。她的手指点在发报机侧面:“你看,这里又磕了个小坑。”语气里却带着笑,“回去再给它敲敲,说不定更结实。”
“得用你的麂皮垫着敲。”云天耀接话时,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不然怕刮花。”
陆则宇走过来,手里拿着个新的保温杯,递给云天耀:“上次那只修得再结实,也有痕迹了。这个……算我赔你的。”他转向蒋丹晨,“总部还有事,我先走了。”转身时,他挥了挥手,没再说别的。
夕阳把通信塔的影子拉得很长,云天耀捧着新保温杯,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蒋丹晨——是用信号塔金属片打磨成的小吊坠,上面刻着简单的摩尔斯电码。
“这是……”蒋丹晨捏着吊坠,指尖触到他刻意磨圆的棱角。
“‘收到请回答’。”云天耀的耳朵红得厉害,“上次问你选哪台信号塔,你说要同频的。那我这台,以后只收你的信号,也只给你发信号,成吗?”
风忽然停了,老发报机的电流声低低响起,像在为他伴奏。蒋丹晨看着他眼里的光,像看到了无数个夜晚他伏案演算的身影,看到了他为保温杯补漆时的专注,看到了他所有藏在细节里的心意。
她把吊坠挂在脖子上,金属贴着皮肤,传来温热的触感。然后,她抬手在老发报机的按键上轻轻敲了两下——那是摩尔斯电码里的“好”。
晚霞漫过营区的屋顶,把两个人的影子和老发报机的轮廓,一起镀成了温暖的金色。有些信号,一旦对上频率,就再也不会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