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篇

技术分享会那天，营区的梧桐叶开始泛黄。蒋丹晨抱着笔记本走进会议室时，看见云天耀正站在讲台边调试设备，手里捏着那块绣着信号塔的麂皮，反复擦拭着投影仪的镜头。

“紧张吗？”她把打印好的发言稿放在桌上，指尖不小心碰到他刚擦过的地方，沾了点细微的绒毛。

云天耀手一顿，耳尖又开始发烫：“有点。对着机器说话还行，对着这么多人……”

“就当他们是信号接收器。”蒋丹晨笑着帮他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我们发的信号，他们能收到就行。”

陆续有人进来，新兵小李第一个冲上来：“班长，蒋工，今天可得给我们露一手！让其他营看看，咱们老发报机有多厉害！”

云天耀拍了拍他的肩膀，刚要说话，却见连长陪着个穿常服的老军官走进来。“这位是通信团的老团长，”连长介绍道，“听说咱们老设备改造出了彩，特意过来听听。”

老团长的目光落在讲台上的电路图上，忽然指着老发报机的参数部分：“这台‘功勋机’我认得，当年边境演习，全靠它在暴风雪里传信号。后来没人会用了，没想到你们把它盘活了。”

云天耀心里一热，正要开口，蒋丹晨已经接过话：“是云班长把它一点点拆了又装，光调谐模块就试了十七种方案。”她侧头看他，眼里的光比投影仪的光束还亮，“他总说，老机器有老机器的脾气，得顺着它的性子来。”

分享会开始后，云天耀讲操作细节，蒋丹晨补充技术原理，两人的声音在会议室里交替响起，像发报机的按键声和电流声那样默契。讲到抗干扰方案时，老团长忽然举手：“你们用的‘双频校验法’，是不是参考了当年的‘雪地传讯’经验？”

云天耀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我在旧档案里看到过，您当年……”

“是我带队操作的。”老团长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回忆，“那时候没现在的设备，全靠手调频率，差一毫秒就可能断信号。”他看向蒋丹晨，“小姑娘，你刚才说‘顺着机器性子’，这话在理。搞通信的，不光要懂技术，还得懂它的‘心’。”

蒋丹晨的目光转向云天耀，他正低头翻着笔记，耳尖红得厉害，却在抬眼时，精准地接住了她的视线。就像无数次调试时那样，一个眼神，便知对方想说什么。

分享会结束后，老团长握着云天耀的手：“这台机器，该让更多人看看。下周团里搞开放日，就放你们营区当展品，旁边摆上你们俩的方案图。”

送走老团长，小李凑过来：“班长，蒋工，你们刚才对视那下，像不像老发报机收到确认信号？”

云天耀的脸“腾”地红了，蒋丹晨却笑着揉了揉小李的头发：“是收到了，而且信号满格。”

傍晚去食堂的路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云天耀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早上分享会太紧张，忘了给你。”

盒子里是枚新的信号塔吊坠，比之前那枚更精致，边缘刻着细密的防滑纹。“上次那枚太光滑，怕你干活时掉了。”他挠了挠头，“我用老发报机的边角料磨的，抗摔。”

蒋丹晨把旧吊坠摘下来，换上新的，金属贴着皮肤，传来更踏实的重量。她忽然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轻敲了三下手指——那是摩尔斯电码里的“谢谢”。

云天耀的耳朵瞬间红透，像被电流击中，连带着脚步都有些发飘。食堂的炊烟漫过来，混着饭菜的香气，他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机器零件、参数图纸里的心意，终于不用再加密发送了。

食堂门口的广播里，正播放着晚间新闻，提到了跨区比武的成果。蒋丹晨拉着他往里走：“今天该你请我吃红糖馒头，庆祝咱们的信号被更多人收到。”

“再加碗红枣粥。”云天耀跟上她的脚步，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管够。”

晚风拂过营区的白杨树，叶子沙沙作响，像在为这组终于“解密”的信号，唱着温柔的调子。有些频率，一旦被听见，就会融进日子里，成为再也不会消失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