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杭州到格尔木的火车摇摇晃晃走了三天。
黎簇靠着车窗,看了三天的风景。从江南的烟雨朦胧,到中原的平原旷野,再到西北的戈壁荒滩,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苍凉,空气也越来越干燥,带着风沙的味道。
吴邪和胖子在对面的铺位上打扑克,潘子则靠着墙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
这三天里,没人再提塔木陀的事,也没人刻意理会黎簇。吴邪似乎还在为那天的事别扭,偶尔对上黎簇的目光,也会飞快地移开,耳根却悄悄泛红。胖子倒是没那么多顾忌,时不时塞给黎簇一包牛肉干,嘴里嘟囔着“看你瘦的,多吃点才有力气跑路”。潘子始终保持着警惕,像头沉默的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黎簇的一举一动。
黎簇并不在意这些。他知道,信任不是一蹴而就的,尤其是在他们要去的地方,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致命。他只需要在关键时刻,证明自己的价值。
火车抵达格尔木时,天刚蒙蒙亮。干燥的风卷着沙砾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吴邪联系好的向导已经等在车站外,是个皮肤黝黑的本地汉子,开着一辆半旧的越野车。
“往南走,过了昆仑山口,再往西,就是无人区了。”向导一边往车上装物资,一边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说,“那里信号不好,迷路是常有的事,你们真要去?”
“去。”吴邪点头,语气笃定。
黎簇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把水、食物、帐篷、睡袋一一搬上车,眼神平静。他知道,这些东西远远不够。蛇沼里的凶险,不是这些常规装备能应付的。
“多带点驱虫粉,”黎簇突然开口,“越多越好。还有硫磺,最好是块状的。”
向导愣了一下:“带那玩意儿干啥?那边虫子不多。”
“有用。”黎簇没解释。他记得那些鸡冠蛇怕硫磺,虽然不能完全阻止它们,但至少能争取一点时间。
吴邪看了他一眼,对向导说:“照他说的办。”
胖子咂咂嘴:“小天真,你还真信这小子?”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吴邪淡淡道,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黎簇,带着点探究。
越野车驶出格尔木市区,一路向南。柏油马路渐渐变成了土路,两旁的植被越来越稀疏,最后只剩下无尽的戈壁和远处终年积雪的昆仑山。
黎簇靠在副驾驶座上,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在脑海里勾勒着路线。他记得从这里到蛇沼的入口,要经过一片雅丹地貌,那里的风蚀岩柱像鬼一样矗立着,很容易让人迷路。
“前面拐进去。”黎簇突然开口。
向导愣了一下:“拐哪儿?那条路是死胡同,以前是个废弃的矿坑。”
“走那边。”黎簇的语气很肯定,“比主路近三十公里,而且能避开流沙区。”
“你怎么知道?”吴邪从后座探过头来,眼神里满是疑惑。地图上根本没标这条路。
“以前看过相关的地质资料。”黎簇随口找了个借口。
向导犹豫地看着吴邪。吴邪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听他的。”
越野车拐进一条狭窄的土路,果然如黎簇所说,路况虽然差了点,但确实避开了一片明显的流沙区。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片密集的风蚀岩柱,形状怪异,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群沉默的巨人。
“到这儿就差不多了,”向导停下车,脸色有点发白,“再往前我不敢去了,听说里面闹鬼。”
吴邪没勉强,付了钱让他回去。胖子跳下车,活动了一下筋骨:“行,接下来就看咱们的了。”
四人卸下装备,开始徒步。黎簇走在最前面,步伐稳健,丝毫不像个第一次进戈壁的学生。他总能精准地避开松散的碎石堆,找到最坚实的落脚点,甚至能凭着风向和太阳的位置,准确判断出方向。
“我说黎簇小哥,”胖子跟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本事可以啊,比我们家小天真靠谱多了。”
吴邪在后面听见,瞪了胖子一眼,却没反驳。他不得不承认,黎簇的表现确实让他惊讶。这少年对环境的敏感度,甚至超过了常年走南闯北的潘子。
“前面有水源。”黎簇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左前方一个低矮的山坳,“可以在那里扎营。”
“真的假的?”胖子眼睛一亮,“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水?”
黎簇没说话,径直往山坳走去。果然,山坳里有一汪不算大的水潭,水很浑浊,但确实能喝。潘子用净水片处理了一下,尝了尝:“能喝。”
胖子欢呼一声,扑过去洗脸。吴邪看着那汪水潭,又看看黎簇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扎好帐篷时,天已经黑透了。戈壁的夜晚很冷,风呜呜地刮着,像野兽在嚎叫。四人围坐在火堆旁,吃着压缩饼干,气氛有点沉闷。
“我说,”胖子率先打破沉默,“黎簇小哥,你跟我们说实话,你是不是以前来过这儿?”
黎簇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苗窜高了些,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没有。”
“那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胖子不依不饶。
黎簇抬起头,看向吴邪。吴邪也在看他,眼神里带着同样的疑惑,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像个等待答案的孩子。
黎簇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他避开吴邪的目光,低声道:“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死在这里。”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湖面,在三人心里激起了涟漪。
潘子的眼神柔和了些,吴邪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头,默默啃着饼干。
夜渐渐深了,潘子守夜,胖子打着呼噜钻进了睡袋。黎簇靠在岩石上,看着跳动的火苗,没什么睡意。
“睡不着?”吴邪的声音突然响起。
黎簇转过头,看到吴邪也没睡,正抱着膝盖,看着火堆发呆。火光映在他脸上,柔和了他的轮廓,那双眼睛在夜色里格外亮,像盛着星光。
“嗯。”黎簇应了一声。
“这里……很危险,对吧?”吴邪轻声问,语气里没了白天的执拗,多了点不确定。
“是。”黎簇点头,“比你想象的更危险。”
吴邪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但我必须来。”
“你为了什么!”黎簇看着他,
吴邪摇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为了我三叔,为了那些没搞清楚的事。我总觉得,很多事情的答案,就在这里。”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少年人的理想主义,明明知道前路凶险,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想去揭开那些尘封的秘密。
黎簇看着他,心里突然软了下来。
这就是吴邪啊。
不管经历多少事,骨子里的那份执着和天真,总不会彻底消失。
“我会帮你。”黎簇轻声说,“找到你想找的,然后……带你们回去。”
吴邪愣住了,转头看向他。火光跳跃,映在黎簇的瞳孔里,像两簇小小的火焰。那双眼睛里没有算计,没有敷衍,只有一种纯粹的认真。
“为什么?”吴邪忍不住问,“我们非亲非故的。”
黎簇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有点发烫。他别过头,看向漆黑的夜空:“不知道。可能……是觉得,你不该死在这里吧。”
这个理由很牵强,连他自己都不信。
吴邪却没再追问,只是笑了笑,那笑容在夜色里很轻,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黎簇的心尖。
“那就……多谢了。”
风还在吹,火堆噼啪作响。两人没再说话,却有一种莫名的默契在沉默中蔓延。
黎簇看着吴邪的侧脸,心里默默想。
吴邪,这次有我在,不会再让你受那些苦了。
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