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陨玉平台的路，比来时更显漫长。栈道上的寒气似乎浸进了骨头里，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挥之不去的阴冷，连同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死寂。
胖子难得没咋咋呼呼，只是闷头走路，手电筒的光在前方石壁上机械地晃动。潘子跟在解雨臣身侧，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刚才的激战让他手臂受了些轻伤，深色的衣袖上洇开一小片暗沉的血迹，他却像毫无所觉。
解雨臣走在中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扣，那上面还沾着些暗河的水汽。他偶尔侧头看一眼吴邪，目光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
吴邪的手还被黎簇握着，掌心的温度驱散了些许寒意，却压不住心里翻涌的情绪。陈文锦的样子、解连环的疯狂、陨玉里那些扭曲的影子……一幕幕在脑海里盘旋，像钝刀子割肉，不尖锐，却绵长地疼。
他想起三叔，那个总是神神秘秘、爱开玩笑，却总在关键时刻护着他的男人。原来三叔一直活在暗处，用他自己的方式背负着一切。这份沉重的守护，让吴邪鼻子发酸，却又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在想什么？”黎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吴邪转过头，对上他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一丝了然的担忧。他摇了摇头，反手握紧了黎簇的手：“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像一场醒不过来的梦，可手心的温度、身上的疲惫、心里的钝痛，都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往前走就对了。”黎簇看着他，眼神坚定，“不管过去有多少秘密，往前走，总能看到亮的地方。”
吴邪看着他，突然笑了笑。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少年，经历的事情却未必比他少，可总能在迷茫的时候，说出几句让人清醒的话。
“嗯。”他应了一声，脚步似乎轻快了些。
栈道走到尽头，又回到了之前的石室。之前留下的火把还在燃烧，只是火焰微弱，跳动着映出墙上斑驳的壁画。地上还残留着打斗的痕迹，散落的石块和几滴早已干涸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的混乱。
“从这边走。”解雨臣辨认了一下方向，指着左侧一道狭窄的石缝，“这应该是通往外界的密道，之前在壁画上看到过记载。”
石缝仅容一人通过，胖子率先挤了进去，嘴里嘟囔着：“这破地方，这辈子都不想再来了。”
潘子紧随其后，解雨臣示意吴邪和黎簇先走，自己断后。
密道里漆黑一片，只能靠手电筒照明，脚下高低不平，时不时有碎石滚落。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霉味，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光，伴随着隐约的风声。
“快到了！”胖子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兴奋。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穿过最后一段狭窄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外面是一处陡峭的山壁，脚下是茂密的丛林，远处云雾缭绕，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草木的清香，与地下宫殿的阴冷潮湿截然不同。
“活着出来了！”胖子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吴邪站在山壁边，看着远处的风景，心里百感交集。从踏入西王母宫开始，经历的一切像一场过山车，紧张、恐惧、震惊、悲伤……此刻终于尘埃落定，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黎簇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接下来去哪？”
吴邪转过头，看向解雨臣。
解雨臣靠在一块岩石上，正在处理潘子手臂上的伤口，闻言抬眸：“先离开这片林子，找个地方休整一下。至于下一步……”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吴邪身上，“得先找到你三叔。”
提到三叔，吴邪的心又沉了一下。陈文锦说三叔一直在暗处，可他到底在哪里？他现在安全吗？还有多少关于过去的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找他不难。”解雨臣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他既然一直在暗中盯着，我们出去后，他总会露面的。”
吴邪点了点头，心里却明白，找到三叔，或许意味着要面对更多他还没准备好的真相。但他没有退路，有些事，必须弄清楚。
“对了，小哥呢？”胖子突然问道。
众人这才发现，张起灵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不远处的悬崖边，背对着他们，望着远方的云雾，身影孤寂而沉默。
吴邪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张起灵似乎没有察觉，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眼神空洞，像是在看风景，又像是在透过风景，看着某个遥远的过去。
“小哥。”吴邪轻轻叫了一声。
张起灵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依旧是那片熟悉的茫然，仿佛刚才在陨玉前的短暂交集，只是一场幻觉。
吴邪心里微微一涩。他知道，张起灵的记忆时好时坏，或许刚才的一切，他又忘了。
“我们该走了。”吴邪看着他，语气温和。
张起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吴邪身后。
解雨臣已经联系了外面的人，说好了在山外的小镇接应。众人简单休整了一下，便沿着山路往下走。
下山的路同样不好走，杂草丛生，碎石遍布。胖子体力最好，一路走在前面开路，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试图打破沉默。潘子和解雨臣走在中间，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大多是关于后续的安排。
吴邪和黎簇走在后面，张起灵不远不近地跟着，像个沉默的影子。
“你说，陈文锦阿姨……”黎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她最后会怎么样？”
吴邪脚步顿了顿，眼神黯淡下来：“不知道。”他轻声说，“或许，那就是她选择的结局。”留在陨玉里，用最后的时间，守护着那个残酷的秘密，也算是一种解脱。
黎簇没有再问，只是默默地握住了吴邪的手。
一路无话，直到傍晚时分，才走到山脚下的小镇。接应的人已经到了，是一辆不起眼的越野车。
“先去镇上休息一晚，明天再出发。”解雨臣安排道。
小镇不大，只有一条主街，几家简陋的客栈和餐馆。众人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下，点了几个热菜，围坐在一张桌子旁。
饭菜上桌，谁都没有动筷子。经历了这一切，大家都没什么胃口。
“我说，都别耷拉着脸了。”胖子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出来了就是好事，过去的事，该翻篇就得翻篇。来，干一个！”他举起面前的茶杯，里面是客栈老板泡的粗茶。
众人纷纷拿起茶杯，轻轻碰了一下。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像是在为过去画上一个句号。
“接下来，怎么找三叔？”吴邪放下茶杯，看向解雨臣。
解雨臣喝了口茶：“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吴三省这些年虽然隐蔽，但总会留下痕迹。等消息吧。”他顿了顿，看向吴邪，“不过，你得做好准备。”
“我知道。”吴邪点了点头，“不管是什么真相，我都得面对。”
黎簇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支持。
就在这时，张起灵突然站了起来，走向门口。
“小哥，你去哪？”吴邪问道。
张起灵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他又干嘛去？”胖子嘀咕道。
“别管他了。”解雨臣说，“他总有自己的想法，不会有事的。”
吴邪看着门口，心里有些担心，却也知道，张起灵向来如此，没人能左右他的行踪。
晚饭在沉默中结束，各自回房休息。
吴邪和黎簇住一间房，房间很小，只有两张简陋的木板床，一盏昏黄的灯泡挂在天花板上，忽明忽暗。
洗漱过后，两人躺在床上，谁都没有说话。窗外传来虫鸣和风声，衬得房间里格外安静。
“睡不着？”黎簇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嗯。”吴邪应了一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黎簇从床上坐起来，走到吴邪床边，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他：“想太多也没用，先休息好。不管明天有什么等着我们，都得有精神去面对。”
吴邪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黎簇愣了一下，没有动。
“黎簇，”吴邪的声音有些沙哑，“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谢谢你在我迷茫的时候拉我一把，谢谢你让我觉得，这条路不是一个人在走。
黎簇看着他，眼神柔和下来。他反手握紧吴邪的手，俯下身，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我说过，会陪着你。”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一丝少年特有的干净味道，吴邪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抬起头，撞进黎簇清澈的眼睛里，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一些他从未读懂过的情绪，像夜色里的星光，温柔而明亮。
空气似乎凝固了，只剩下两人清晰的呼吸声和彼此的心跳声。
过了很久，吴邪才轻轻移开目光，声音有些不自然：“睡吧。”
黎簇也收回目光，点了点头，松开他的手，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黑暗中，吴邪睁着眼睛，心里却不像刚才那么乱了。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黎簇的温度，温暖而踏实。
他不知道未来还有多少风雨，不知道三叔的秘密会带来怎样的冲击，不知道那些缠绕在他们身上的命运，最终会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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