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雨村的晨雾还未散尽，吴山居后院的老梨树上挂着几滴露水，将坠未坠。黎簇站在廊下，手里攥着昨晚被吴邪随手塞进他口袋的糖炒栗子包装袋——里面还剩下最后三颗，已经凉透了，但皱巴巴的纸袋边缘还留着那人指尖的温度。

他盯着厨房玻璃窗上晃动的影子。吴邪正背对着他淘米，睡衣后领翻起一截，露出一小段脊椎的凹陷。黎簇突然想起沙漠里第一次背他时硌在肩胛骨的触感，现在那截骨头被棉质布料温柔地覆盖着，像收起棱角的瓷器。

"看够没？"吴邪头也不回地往锅里扔了把红豆，"帮我把柴火码齐。"

黎簇大步跨进厨房，故意踩重脚步，却在接过柴捆时放轻了动作。灶台边沿还摆着半碗醒酒汤，是胖子临走前熬的。他瞥见吴邪左手无名指有一道新鲜的刮痕——昨晚切蛋糕时被塑料刀划的。当时谁都没注意，现在那道红痕在晨光里格外扎眼。

"手。"黎簇突然抓住吴邪手腕。

吴邪条件反射要抽回，却被更用力地扣住。少年人从裤兜摸出创可贴的动作带着狠劲，撕包装时牙齿磕到纸壳的声响像某种小兽的呜咽。当指尖抚过那道伤痕时，两人同时颤了颤。黎簇的拇指按在吴邪掌心的生命线上，那里横亘着无数旧疤，新伤叠着旧伤，像一本写满故事的书。

"……年糕要糊了。"吴邪突然说。

黎簇没松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把他往后一拽。灶台上的红豆粥咕嘟冒着泡，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最后那点安全距离。他低头时，鼻尖蹭到吴邪耳后那块晒伤的皮肤，闻到了混合着柴火气的须后水味道——是张起灵常用的那款。

"你他妈——"吴邪肘击的动作在碰到黎簇肋骨时卸了七分力。

少年人闷哼一声，却趁机将人圈得更紧。他盯着吴邪后颈炸起的绒毛，突然想起昨晚被应允的那个"试试看"。此刻晨光穿过雾气照进厨房，灶膛里的火噼啪作响，像某种隐秘的心跳。他张嘴咬住那截衣领往下扯，露出更多晒伤的痕迹："稻子割完了？"

"什么？"吴邪茫然地转头。

"年糕。"黎簇的犬齿磨着他肩胛骨，"用新米还是陈米？"

吴邪突然笑出声，手肘往后一顶挣脱出来，抄起锅铲敲在他发顶："陈米黏性大。"转身搅粥时耳根通红，却故意把话说得字正腔圆，"得泡足二十四小时。"

锅里的红豆煮开了花，甜香混着柴火气漫过晨雾，而他的心脏正在肋骨下疯狂鼓噪——为这个平凡到不可思议的清晨，为眼前这个系着围裙骂骂咧咧的男人，为他们之间终于不必再掩饰的、笨拙又炽热的爱意。

半个月后的傍晚，黎簇从杭州城回来，推开吴山居大门时发现院子里静得出奇。往常这时候吴邪蹲在井台边洗菜等自己回家做饭——可现在只有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过青石板。

他刚迈进后院，突然被一双手从背后捂住眼睛。熟悉的檀香混着墨汁味钻进鼻腔，黎簇瞬间放松了绷紧的肌肉："吴邪？"

"猜错了。"刻意压低的嗓音贴着耳廓滑进来，"是绑架犯。"

黎簇嗤笑一声，故意往后靠进那人怀里："绑匪先生打算要多少赎金？"

"这个数。"温热的手掌在他眼前比了个五，又突然松开。黎簇睁开眼，看到吴邪穿着件他从没见过的靛青色对襟衫，袖口绣着暗纹，在暮色里泛着细碎的光。更奇怪的是他手里拎着个竹编的笼子，上面严严实实罩着黑布。

"庆视我们谈恋爱的礼物。"吴邪把笼子往他怀里一塞，"给你的。"

黎簇愣住。吴邪生日后第3天吴邪送了他一把据说是"张起灵同款"的瑞士军刀，刀刃上还刻着歪歪扭扭的"黎七爷"三个字——明显是某人自己拿钉子凿的

"现在拆？"他手指碰到黑布边缘，突然有点紧张。吴邪的礼物向来不走寻常路，前几天送蝴蝶标本说是"让你学着稳重点"，一个星期前塞了把洛阳铲说是"家里收拾干净多了"。

吴邪却按住他的手："去后山。"

他们踩着夕阳最后一点余晖爬上山坡。黎簇发现崖边不知何时多了块平整的青石，石面上摆着盏青铜小灯，灯芯浸在浅油里，旁边是两壶酒和一碟桂花糕。

"坐。"吴邪点燃油灯，暖黄的光晕立刻圈出一小片天地。山风掠过树梢，远处雨村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的星子。

黎簇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笼子上的黑布——

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正歪头看他，琥珀色的眼睛映着灯火，脖子上系着条红绳，绳上坠着块玉牌。他翻过玉牌，背面刻着"吴山居"三个字，正面却是只活灵活现的小王八，龟壳上密密麻麻刻了很多"正"字。

"第16个。"吴邪突然说，"一天一个。你去杭州的日子，它替我数着。"

黎簇的指尖抚过那些刻痕，突然发现最新一道还带着新鲜的玉屑。他抬头看向吴邪，对方却别过脸去喝酒，后颈泛着可疑的红："鸽子是胖子挑的，说比蝴蝶标本实用......喂你干嘛！"

黎簇已经扑过去把人按在青石上。信鸽受惊飞起，翅膀拍打的声音惊动了山涧里的夜鸟。玉牌从掌心滑落，吊在两人之间晃晃悠悠，那些刻痕在月光下清晰可辨——最底下还藏着一行小字：

「黎簇，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