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吴邪叼着根稻草蹲在鸡圈前,看黎簇挽着裤脚给新搭的鸽棚刷桐油。少年人脊背晒成蜜色,汗珠沿着肩胛骨的沟壑滚落,在阳光下发亮。
"歇会儿。"吴邪突然用稻草杆戳他腰眼,"带你去个地方。"
黎簇放下刷子时,指尖还沾着黏稠的桐油。他被吴邪拽着穿过晒谷场,绕过七歪八扭的田埂,最后停在后山荒废的采石场前。
锈蚀的铁门吱呀作响,吴邪从裤兜摸出把老钥匙捅开锁眼。尘土飞扬间,黎簇看见——
破败的矿坑被改造成巨大的露天游乐场。摩天轮是用旧钻井架改造的,轿厢挂着竹编灯笼;过山车的轨道沿着昔年的矿车滑道蜿蜒,座椅竟是藤编的秋千;最荒诞的是旋转木马,十二匹木马分明是照着《山海经》异兽雕的,毕方鸟独爪踩着风火轮,穷奇兽龇牙咧嘴甩着尾巴。
"胖子从废品站淘的电机。"吴邪踢了踢过山车基座,"张海客送的液压杆。"他忽然翻身跃上穷奇背,朝黎簇伸手,"试试?"
黎簇被拽上木马时听见齿轮咯吱作响。异兽们开始旋转,越转越快,竹灯笼在风里炸开暖黄的光晕。他看见吴邪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胀,像张开的翅膀,颈间那枚玉牌在急速旋转中飞起来,啪地贴在他唇上。
咸涩的汗味混着檀香。黎簇突然咬住玉牌红绳,犬齿磨着那行「回家吃饭」的刻痕。吴邪笑着来抢,身子一歪差点栽下去,被黎簇拦腰抱回马上。
"黎七爷。"吴邪喘着气仰倒在他怀里,手指突然指向摩天轮最高处,"敢不敢?"
生锈的钻井架在风里轻微摇晃。他们爬进悬挂着鲤鱼旗的轿厢时,夕阳正沉入远山。吴邪从座椅底下拖出冰镇的杨梅酒,酒坛上贴着胖子的字条:「限量版,摔了赔三万」
轿厢升至最高点时突然卡住。黎簇低头看见整个雨村在脚下铺展,炊烟袅袅升起,吴山居的瓦顶泛着青光。他忽然发现摩天轮支柱上刻满密密麻麻的小字——
「星期一黎簇摔碎青花碗,罚扫鸡圈」
「星期三黎簇夜归踩坏秧苗,罚插秧半亩」
「周五黎簇偷穿我衬衫,罚绣鸳鸯一对」
最新一行墨迹未干:「今日,黎簇咬断玉牌红绳,罚...」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黎簇转头,看见吴邪正拿着小刀在轿厢壁上刻补结局:「罚永远拴在吴邪身边」
少年人突然抢过刀,在下面刻了只龇牙咧嘴的小王八。龟壳上歪歪扭扭添道:「已阅,不准反悔」
晚风送来山下胖子的吆喝:"开饭啦——今天有酒酿圆子——"
吴邪笑着把酒坛塞进黎簇怀里,翻身跃上轿厢栏杆。他张开手臂向后倒去,如同坠向璀璨灯海的流星。黎簇拦腰抱住他时,听见杨梅酒在坛子里晃荡的声响,像某种甜蜜的诅咒。
"接住了。"吴邪的睫毛扫过他鼻梁,"这辈子就别想松手。"
摩天轮忽然晃动,重新开始旋转。无数竹灯笼亮起来,将依偎的身影投在漫山遍野的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