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杭州的梅雨季节，空气湿黏得能拧出水来。苏万的古董铺子里，黎簇正对着账本上一串模糊的墨迹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敲击声与屋檐滴落的雨滴声杂乱地叠在一起。吴邪上月寄来的明信片还压在玻璃板下，上面是雨村新孵的一窝小鸡仔，毛茸茸地挤作一团，旁边是吴邪歪歪扭扭的字迹：「像不像你当年炸毛的样子？」

店门前的风铃忽然被撞响，一个浑身湿透的邮差探头递进一封厚实的挂号信。信封是那种老式的牛皮纸，没有寄件人地址，只有收件人“黎簇”两个字，墨迹深浓，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陈旧感。邮戳模糊不清，仿佛经过了漫长的旅途。

黎簇皱着眉拆开。最先滑出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泛黄，边角磨损得厉害。上面是两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并肩站在一棵老槐树下。左边的男孩眉眼锐利，紧抿着唇，是黎簇自己小时候的模样，但他丝毫没有拍过这样一张照片的记忆。右边的男孩年纪稍长，手臂紧紧搂着小黎簇的肩膀，眼神里有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和保护欲。两个男孩的衣著朴素，背景里的老宅院也全然陌生。

黎簇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翻过照片，背面用同样深浓的墨水写着一个名字：黎迟。

陌生的名字，却带着一种诡异的血缘上的牵引。

他深吸一口气，抖开信纸。信纸也是旧的，透着一股淡淡的药草苦味。

「阿簇：」

开头的称呼就让黎簇脊背一僵。

「见字如面。或许你从未听说过我，但我确是你的兄长，黎迟。你我自幼分离，其中缘由复杂，皆因家族之故。我们的家族，可称为‘黎族’，世代守护一物，如今已至存亡之际。」

「我身中奇毒，药石罔效，医者言不过半年之数。族中长老推举你继任族长之位，此乃你之责任，亦是你之宿命。家族需要你，远比你现在所处的温柔乡更需要你。」

看到“温柔乡”三字，黎簇的指尖猛地收紧，信纸被攥出褶皱。他几乎立刻想到了吴邪，想到雨村那个带着米香和炊烟的院落。

「族中事务繁杂，且危机暗藏，非心无旁骛者不能担当。望你速断尘缘，抛却情爱，归来继任。我时间无多，盼速归。」

信的末尾没有落款日期，只有那个名字——黎迟。

黎簇僵在原地，窗外的雨声仿佛瞬间被隔绝开来。哥哥？家族？族长？中毒？一个个词汇砸得他头晕目眩。他的人生在被迫卷入吴邪的计划后已经天翻地覆过一次，如今竟又冒出更离奇的身世？

他首先感到的是荒谬和怀疑。这会不会是另一个局？汪家的残党？或是其他窥探古潼京秘密势力的新手段？但他心底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说，照片上那个男孩的眼神，那份天然的亲昵，不像是能伪装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信里那句“抛弃情爱”，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他心底最柔软、也最不容触碰的区域。那是他和吴邪，历经生死、挣扎、试探才慢慢构建起来的平静。现在，这封突如其来的信，要他将这一切亲手斩断？

“鸭梨？”苏万从里间出来，看到他脸色不对，“怎么了？谁的信？”

黎簇把信和照片递过去，喉咙发干，一句话也说不出。

苏万看完，眼睛瞪得溜圆：“……哥、哥哥？黎簇你还有个哥哥？黎族？这……真的假的？”

杨好也凑过来，拿起照片仔细端详：“这照片不像假的。这小子……跟你小时候是挺像。可他让你回去当族长？还抛弃情爱？”他看向黎簇，眼神复杂，“这明摆着是冲吴邪哥来的。”

黎簇猛地站起身，抓过桌上的车钥匙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苏万急忙问。

“雨村。”

他必须立刻见到吴邪。这件事，他无法独自判断，更无法独自做出决定。无论是阴谋还是事实，他都需要那个人的眼睛帮他看清。

越野车冲破雨幕，驶向福建的方向。黎簇的心跳和雨刷器保持着同一种焦躁的频率。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怎样的真相，也不知道自己最终将如何抉择。但他知道，吴邪是他所有混乱和不安中，唯一确定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