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夏
此时女主24岁 男主44岁）
省公安厅办公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七月的烈日，晃得人睁不开眼，桑芷抱着一摞刚打印好的文件穿过走廊，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被中央空调的嗡鸣吞没。
办公室里弥漫着咖啡的焦香与油墨的淡味，程度坐在靠窗的办公桌后打电话，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跃，语气里裹着刻意压低的谄媚：“是是是，祁厅您放心，下午三点的会早安排妥了，材料按您的意思核对过三遍，保证没问题……”
桑芷轻手轻脚把文件放在程度桌角，刚要转身回工位，却被他抬手叫住。
“小桑，”程度挂了电话，从抽屉里抽出一份红封皮文件，指尖在“绝密”二字上顿了顿，“把这个送祁厅办公室，他刚还问起。”
接过文件时，桑芷的指尖不小心蹭到程度的指甲，对方像触电般猛地缩回手，扯了扯领带笑道：“祁厅这会儿应该在，你直接进去就行。”
她抱着文件走向走廊尽头的厅长办公室，心里泛起一阵微妙的不适。
自从去年九月转正，她在省厅办公室待了近十个月，从最初跑打印室、端茶倒水的实习生，变成如今能独立处理文件的一级科员。
可程度对她的态度始终透着种说不清的客气，像怕碰碎易碎品，又像在提防什么，让她浑身不自在。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桑芷敲了三下，里面传来祁同伟沉稳的声音：“进。”
推门而入时，祁同伟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背影挺得笔直，藏蓝色警服衬得肩宽腰窄。听到脚步声，他回头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对着听筒继续说：“高老师那边打过招呼了，下周研讨会他会准时到……对，山水集团的材料看过了，按原计划走。”
桑芷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办公桌，瞬间定住了。桌面上摊开的文件右上角印着山水集团的logo，旁边散落的照片里，能看到熟悉的厂房轮廓——那不是大风厂的旧址吗？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手指下意识收紧怀里的文件，纸张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好，就这样。”祁同伟挂了电话，转身时注意到她的异样，眉头微蹙：“怎么了？”
“没、没事。”桑芷慌忙移开视线，把文件递过去，指尖还在发颤，“程主任让我送这个过来。”
祁同伟接过文件翻看，随口问道：“最近工作还习惯？程度没给你派太多杂事吧？”
“挺好的，程主任很照顾我。”桑芷的目光忍不住又瞟向桌面，山水集团那几个字像针一样扎眼。
她突然想起前几天跟着祁同伟参加的饭局，主位上那个自称赵瑞龙的男人，举杯时看她的眼神黏腻得让人头皮发麻。当时祁同伟还笑着介绍：“这是老书记的儿子，京州有名的青年企业家。”
青年企业家？桑芷指尖泛白。整理旧案卷宗时见过这个名字，赵瑞龙名下的公司多次涉及土地纠纷，其中就包括大风厂那块地。
而京海……京海有个分管政法的副书记叫赵立冬，名字只比那位退休的赵立春书记少一个字。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桑芷猛地摇头，想驱散这可怕的联想。
官商勾结、黑社会渗透……这些她曾在论文里深入分析的词汇，此刻突然变得鲜活而危险。
京海的徐江、京州的山水集团，这两个名字像两把钥匙，似乎能打开某个潘多拉魔盒。
“在想什么？”祁同伟合上文件，目光锐利地盯着她，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
“没什么，”桑芷强装镇定地笑了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文件边缘，“就是觉得这份文件封皮挺……挺正式的。”
说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种蹩脚的借口连她自己都骗不过。
祁同伟却没追问，只是指了指沙发：“坐会儿吧，正好有事跟你说。”
桑芷局促地坐下，看着祁同伟给自己倒了杯茶。暖黄色的茶汤在玻璃杯里轻轻晃动，她的思绪却飘回了京海——父亲桑卫国牺牲时的情景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孟德海在灵堂里对吊唁的人说：“卫国是为了抓徐江牺牲的，这个案子我们一定查到底。”
徐江……又是徐江。
这个名字像幽灵一样缠绕着她的人生。
“下个月省厅有个基层调研名额，”祁同伟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靠在办公桌边，指尖轻叩桌面，“我想让你去京海，看看那边的犯罪预防机制落实情况，也算对你的论文做个跟踪调查。”
桑芷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疑虑取代：“去京海？孟局那边……”
“孟德海现在是市局局长了，不是副局了。”祁同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你去了直接向他报到就行。怎么，不想回去？”
“不是，”她慌忙摆手，心跳得飞快，指尖攥着衣角打皱，“我只是觉得……是不是太突然了？”
“机会难得。”祁同伟看着她，眼底情绪复杂，“你父亲的案子，去京海或许能找到些新线索。”
这句话精准戳中桑芷的软肋。她攥紧手指，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我去。”
从厅长办公室出来时，桑芷的腿还有些发软。回到工位坐下，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文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该给谁打电话呢？这一年来她和孟德海几乎断了联系，偶尔节假日发句祝福，对方也只是简单回复“注意安全”。
手指在通讯录里划了很久，最终停在“安欣”的名字上。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安欣的声音带着喘：“小芷？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安警官，忙什么呢？”桑芷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
“刚出警回来，”安欣的声音顿了顿，压低了些，“在查徐江的案子，这小子最近动作挺频繁，白金瀚那边也不太平。”
桑芷的心提了起来：“有进展吗？”
“不好查。”
安欣的声音里透着疲惫，“总感觉有双眼睛盯着我们，每次快摸到线索就断了，上次抓了他两个手下，连夜就被人保释了，我怀疑局里有内鬼。”
黑警？桑芷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父亲当年中弹的位置很蹊跷，法医说子弹是从背后打来的，更像是熟人作案。难道真的和安欣说的黑警有关？
“小芷？你在听吗？”
“在、在听，”桑芷回过神，声音有些发颤，“安欣哥，我可能要回趟京海。”
“真的？什么时候？”安欣的声音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
“还不确定，”她避开具体时间，“到时候再联系你。你注意安全，尤其是……注意身边的人。”
挂了电话，桑芷趴在桌上，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必须回京海，不仅为了父亲的案子，也为了卷宗里那些未成年人，为了安欣口中若隐若现的黑警，为了所有被黑暗吞噬的光明。
夕阳透过玻璃幕墙照进办公室，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同事们陆续下班离开，办公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她敲击键盘的声音，直到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她才抬起头，看到祁同伟站在门口。
“还没走？”他走过来，手里拿着外套，“一起吃饭吧，知道有家不错的淮扬菜。”
桑芷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她确实需要有人帮她理清思路，而祁同伟是目前唯一能信任的人。
饭店包厢里很安静，祁同伟点了几个她爱吃的菜，熟练地帮她剥着虾壳，暖黄的灯光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添了几分温和。
桑芷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些恍惚——这些年他一直像兄长一样照顾自己，可这份照顾里似乎总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师哥，”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摊牌，“我想回京海，除了调研，还想重新调查我父亲的案子。还有……我想看看孟局。”
祁同伟剥虾的手顿了顿，随即恢复自然，把剥好的虾仁放在她碟子里：“我知道，所以才给你争取这个名额。”
“谢谢你，师哥。”桑芷真心实意地说。
“小芷，”祁同伟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快七年了。”从她考入京州大学政法系，第一次在迎新会上见到作为优秀校友发言的他开始。
“快七年了，”祁同伟重复了一遍，眼底闪过一丝怅然，“我看着你从青涩的大一新生，变成现在能独当一面的模样，你聪明、坚韧、善良，像极了……像极了我年轻时想成为的样子。”
桑芷的心跳莫名加速，有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我知道你心里有孟德海，”祁同伟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但他给不了你未来，他背负的太多，京海的水太深，你跟着他只会被卷进去。”
“师哥，我……”
“听我说完，”他打断她，眼神灼热得像要烧起来，“小芷，跟我在一起吧，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前途、安稳、真相……只要你点头，你父亲的案子我会动用所有资源去查，我会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桑芷震惊地看着他，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她从没想过祁同伟会对自己说这些话，那些她曾刻意忽略的温柔关照，此刻都有了清晰的答案，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师哥，你别开玩笑了。”
她慌乱地摆手，脸颊烫得能煎鸡蛋，“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哥哥，当成最尊敬的长辈……”
“我没开玩笑！”祁同伟猛地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生疼，指节泛白，“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接受，但我是认真的！他给不了你的，我都能给你！”
“对不起，师哥。”桑芷用力抽回手，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我想我该走了。”
祁同伟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眼底的灼热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像被雨水打湿的灰烬。
他沉默了几秒，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是我唐突了。你别往心里去。”
桑芷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师哥，谢谢你的好意，但我……”
“我知道了。”他打断她，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京海的借调手续我会尽快办好，你下周就能出发。以省厅办公室一级科员的身份，名正言顺。”
桑芷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放弃，更没想到他还在坚持让自己去京海。
“师哥，这不合规……”
“没有什么不合规的。”祁同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喉结滚动，眼底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落寞，“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但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离开饭店时，晚风带着夏末的凉意吹在脸上，桑芷才觉得发烫的脸颊舒服了些，她站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心里乱成一团麻。
祁同伟的表白像一块巨石投入湖面，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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