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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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风,携着御花园里晚开的海棠花香,悄然漫过凤仪宫半开的雕花长窗。殿内,紫檀木嵌螺钿的梳妆台前,柳云卿正对镜梳理着一头如瀑青丝
她只着一件素锦寝衣,衣料轻薄,勾勒出玲珑起伏的曲线,侧影在铜镜中投下婉约的剪影。指尖缠绕着几根落发,她微微蹙起秀眉,对着镜中轻叹一声:
柳云卿怎的又掉了几根?
燕彻刚下早朝,褪去了沉重的朝服冠冕,只着一身玄色暗金云纹常服,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翻看几份紧要的军报。
闻声抬眼,目光掠过她指尖缠绕的几缕青丝,落在她微蹙的眉心上,唇角便不自觉勾起温柔的弧度。
燕彻过来
他放下手中卷宗,朝她伸出手。
柳云卿依言起身,赤着足踩在冰凉光滑的金砖上,如一朵轻云飘至他身前。
燕彻长臂一揽,轻易便将她抱坐在自己膝上,坚实的臂膀环住她纤细的腰肢。
他执起她散落胸前的一缕乌发,置于鼻尖轻嗅,是熟悉的、令他心安的淡淡馨香。
燕彻无妨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晨起特有的磁性,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燕彻三千烦恼丝,掉几根,正好省了朕替卿卿绾发的力气
他低下头,温热的唇瓣极其自然地印在她光洁饱满的额角,带着安抚的意味。
柳云卿被他亲昵的动作惹得耳根微热,嗔怪地轻推他一下:
柳云卿陛下就会哄人
燕彻朕只哄你
燕彻低笑,顺势捉住她推拒的小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另一只手则拾起榻边小几上搁着的犀角梳,极其自然地、一下下梳理着她垂落的长发。动作轻柔舒缓,如同对待最珍贵的丝缎。
殿内一时只余梳齿滑过发丝的细微沙沙声,以及彼此交缠的、清浅的呼吸。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暖融融地洒在相依偎的两人身上,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然而,这份静谧并未持续太久。柳云卿靠在他宽厚温暖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钻了出来。她忽然仰起脸,水润的眸子亮晶晶地望着他,带着点跃跃欲试的狡黠:
柳云卿陛下,今日午膳……让御膳房歇着吧?
燕彻梳发的动作一顿,垂眸看她,眼中带着询问:
燕彻嗯?
柳云卿唇角弯起一个娇俏的弧度,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和撒娇:
柳云卿臣妾想……亲自下厨,为陛下做道羹汤!
她眼眸流转,补充道
柳云卿就做那道‘翡翠白玉羹’,我幼时见娘亲做过,清爽得很
燕彻眼底掠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浓浓的笑意取代。他放下梳子,屈指轻轻刮了下她挺翘的鼻尖:
燕彻朕的皇后娘娘,金尊玉贵
燕彻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日竟要亲自洗手作羹汤?不怕油烟污了卿卿的玉手?
柳云卿陛下小瞧人!
柳云卿被他逗得脸颊微红,不服气地扬起下巴,那模样娇憨又生动
柳云卿臣妾聪明着呢,看一遍就会!陛下只管等着享用便是
见她兴致勃勃,燕彻自是从善如流。他朗声吩咐殿外侍候的李德海:
燕彻传朕口谕,凤仪宫小厨房一应人等听皇后娘娘调遣,所需物料即刻备齐
凤仪宫自带的小厨房很快便收拾妥当,一应食材器具皆已齐备
柳云卿兴致高昂,换上一身简素的鹅黄窄袖宫装,乌发松松挽起,用一支素银簪固定,便拉着燕彻进了这烟火气十足的地方。
燕彻饶有兴致地负手立在灶台旁,看着他的皇后娘娘如何“大展身手”。只见柳云卿先是煞有介事地洗净了水灵灵的嫩白菜心(翡翠)和切成小丁的鲜嫩豆腐(白玉),动作虽有些生疏,倒也像模像样。然而,当她拿起一个青花瓷罐,准备取用盐时,麻烦来了。
那盐罐颇有些分量,柳云卿单手去提,手腕一软,罐子竟脱手滑落!燕彻眼神一凛,反应极快,长臂闪电般探出,稳稳托住了罐底,避免了一场“盐灾”。
燕彻当心!
他松了口气,将盐罐接过来放稳。
柳云卿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脸颊微红:
柳云卿多谢陛下……
她定了定神,又去取盛放芡粉的小碗。小碗倒是轻巧,可里面的芡粉雪白细腻
她用小银勺去舀时,手腕不知怎地一抖,一小撮粉末便洋洋洒洒飘了出来,不偏不倚,正落在她小巧的鼻尖和微张的唇瓣上
燕彻噗……
燕彻看着她鼻尖、唇上沾着的点点白粉,像只偷吃面粉的小花猫,忍俊不禁,低笑出声
柳云卿陛下!
柳云卿又羞又恼,下意识地抬手去擦。
燕彻别动
燕彻却快她一步,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带着薄茧,极其轻柔地拂过她挺翘的鼻尖,为她拭去那点顽皮的白色。指腹温热,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麻痒。
柳云卿屏住了呼吸,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近在咫尺的手指。那指尖拂过鼻尖,并未离开,而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磨人的缓慢,顺势向下,轻轻滑过她微启的、沾着点点芡粉的柔软唇瓣。
指腹下的触感温热、细腻,如同最上等的花瓣。燕彻的眸色瞬间幽深如潭,翻涌起熟悉的、危险的暗流。他的指腹在她唇瓣上流连不去,带着一种无声的、极具侵略性的描摹。
燕彻这里……
他低哑开口,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带着灼人的热度
燕彻也脏了……
柳云卿只觉得被他触碰的唇瓣像是着了火,一路烧到心尖。她想开口,却被他指尖的力道和那深不见底的眼神钉在原地,只能发出一点细碎的呜咽。
就在这暧昧气息浓得几乎化不开的瞬间——
“陛下,娘娘,奴才……”
小厨房的帘子被掀开一角,一个捧着刚摘好新鲜香葱的小太监探头进来,声音在看到灶台前几乎贴在一起的帝后二人时戛然而止!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那捧翠绿的香葱“啪嗒”掉在地上。
死一般的寂静。
燕彻的动作骤然顿住,眼底翻腾的情欲瞬间被一层冰冷的锐利覆盖。他并未立刻回头,只是那只流连在柳云卿唇上的手,转而极其自然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身后带了带,用身体挡住了小太监的视线。
燕彻滚出去!
帝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沉沉威压,如同寒冰刺骨。无需厉喝,那股天生的威仪已让小太监双腿发软,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连地上的葱都忘了捡。
帘子落下,隔绝了外界。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清晰可闻。
柳云卿被他护在身后,脸颊滚烫,心跳如擂鼓。方才那令人窒息的气氛被打断,羞窘之余,竟也悄悄松了口气。她偷偷抬眼去看燕彻紧绷的侧脸线条。
燕彻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燥热和被打扰的不悦。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柳云卿沾着芡粉的唇上,眼神依旧幽深,却多了一丝无奈的纵容和未褪尽的情愫。
他不再说话,只是重新拿起一块干净的湿帕子,动作极尽温柔地、仔仔细细地为她擦拭唇上残留的白痕,仿佛在完成一件无比神圣的仪式。指尖的力道轻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
柳云卿乖乖站着,任由他擦拭,眼睫低垂,像只温顺的小猫。待他擦净,她才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子,带着点小委屈和小倔强:
柳云卿陛下还笑臣妾么?
燕彻不敢
燕彻将帕子丢开,重新将她拥入怀中,下颌抵着她馨香的发顶,低沉的笑声在胸腔里震动,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和浓得化不开的宠溺
燕彻朕的皇后娘娘,便是把整个御膳房点了,朕也只当是……烟火助兴
一番兵荒马乱,那碗承载着皇后“雄心壮志”的“翡翠白玉羹”终于出锅。碧绿的菜心,雪白的豆腐丁,点缀着几粒鲜红的枸杞,盛在莹白的定窑瓷碗里,卖相竟意外地清雅可人。
柳云卿小心翼翼地将碗捧到燕彻面前,眸中闪烁着期待的光,像等待夸奖的孩子:
柳云卿陛下,快尝尝!
燕彻看着那碗清澈见底的羹汤,又看看她鼻尖上因忙碌而沁出的细小汗珠和亮晶晶的眼神,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接过小巧的银匙,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入口中。
舌尖触到羹汤的瞬间,燕彻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滋味……清淡得近乎寡淡,盐味若有似无,芡粉似乎也放得少了些,导致汤水略显稀薄。说不上难吃,但也绝谈不上美味,与御厨的手艺相去甚远。
柳云卿紧张地盯着他的表情:
柳云卿如何?
燕彻抬眸,对上她期待又忐忑的目光。他面不改色地将那一勺汤咽下,随即唇角扬起一个极其温柔、极其真实的弧度,眼底的星光几乎要溢出来。
燕彻甚好
他声音低沉悦耳,带着由衷的赞叹
燕彻清甜爽口,别有一番天然滋味。是朕……喝过最好的羹汤
柳云卿闻言,眼中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彩,脸颊因兴奋和羞涩而染上动人的红晕,如同枝头初绽的桃花。她忍不住倾身向前,催促道:
柳云卿真的?陛下再喝一口!
燕彻含笑,从善如流地又舀起一勺。然而这一次,他没有送入口中,而是手腕一转,盛着汤羹的银匙稳稳递到了柳云卿唇边。
燕彻卿卿辛苦,这第一碗,理应由卿卿先尝
他目光灼灼,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柳云卿不疑有他,樱唇微启,含住了那勺羹汤。温热的汤汁滑入口腔,那寡淡得近乎无味的滋味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她的表情瞬间僵住,漂亮的杏眼因错愕而微微睁大。
柳云卿噗——
她下意识地想吐出来,可对上燕彻那双含笑的、促狭又温柔的眼眸,硬是强忍着咽了下去,一张小脸顿时皱成了包子,又羞又窘,几乎要哭出来
柳云卿好……好淡!陛下骗人!
她伸手就要去夺那碗“失败之作”。
燕彻却朗声大笑起来,手臂一抬,轻松避开了她的小手。他放下银匙,直接将那碗羹汤端到自己面前,拿起勺子,一勺接一勺,面不改色地、从容不迫地将整碗羹汤喝得干干净净,仿佛在品尝琼浆玉液。
燕彻朕没骗卿卿
他放下空碗,修长的手指抚过碗沿,目光深深锁住羞恼得快要钻进地缝的柳云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认真和浓情
燕彻只要是你做的,便是白水,朕也喝得甘之如饴
他倾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廓,低哑的嗓音如同醇酒,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燕彻况且……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她因羞窘而愈发红润的唇瓣,眸色转深
燕彻朕方才尝过了,卿卿唇上的‘味道’……远胜这羹汤百倍
话音未落,他已不容抗拒地低头,含住了那两片诱人的嫣红,将柳云卿所有的抗议和羞赧尽数封缄。
这个吻,带着羹汤残留的微温,带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珍惜和浓得化不开的宠溺,温柔而缠绵,如同品尝世间最珍贵的蜜糖。
窗外,暮春的风拂过盛放的海棠,花瓣簌簌而落,无声地飘过凤仪宫半开的窗棂。小厨房内,灶膛的余烬散发着最后的暖意,唯有帝后缠绵的唇齿相依和细碎的低喃,在寂静的空气里,酿出比任何珍馐美馔都更令人沉醉的旖旎春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