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晨雾还没散尽时,郑雅贤就提着猫粮袋站在了申厦蓝家的巷口。老槐树的枝桠上挂着层薄薄的白霜,像谁撒了把碎盐,踩在青石板路上,能听见霜粒碎裂的轻响。
“这边!”申厦蓝的声音从巷子深处飘出来,裹着点白雾的湿意。郑雅贤循声望去,看见她正蹲在石榴树下,怀里抱着毛毛,小猫的爪子在她的毛衣上印着灰扑扑的印子,像落了几朵小云。
“毛毛早上把猫砂盆扒翻了,”申厦蓝站起来时,发梢沾着点霜花,“我奶奶说它是在练习‘捕猎’,你看这爪子挠得。”她举起毛毛的前爪给郑雅贤看,肉垫粉粉的,还沾着点猫砂粒。
郑雅贤忍不住笑了,把金枪鱼猫条递过去:“给它点奖励,说不定就乖了。”
毛毛立刻从申厦蓝怀里挣脱出来,围着猫条打转,尾巴翘得像根小旗杆。申厦蓝趁机往郑雅贤手里塞了个温热的纸袋:“奶奶刚蒸的红豆糯米糍,还烫着呢。”
纸袋上印着浅蓝色的星星图案,是申厦蓝用马克笔描的。郑雅贤捏着纸袋,感觉热度透过纸传来,像揣了个小小的暖炉。咬了一口糯米糍,红豆馅甜得恰到好处,混着桂花的清香,在舌尖化开时,忽然想起天台那个带着葡萄味的吻,甜得让人发慌。
“水星凌日的照片洗出来了,”申厦蓝抱着毛毛往院子走,“Ruka帮我们拍了张合照,说比流星那张还好看。”
堂屋的窗台摆着个新相框,里面嵌着张两人的合影。郑雅贤站在望远镜旁,申厦蓝凑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两人的肩膀挨得很近,阳光在发梢上镀着金边,背景里的太阳被滤光镜遮成淡淡的圆,像枚贴在天上的邮票。
“她把水星的黑点P成了小猫爪,”申厦蓝指着太阳上的小黑点笑,“说这样更有我们的‘风格’。”
郑雅贤凑近看,果然见那个黑点被描成了毛茸茸的猫爪形状,旁边还用银色笔写着行小字:“11月23日,水星凌日,与你共享滤光镜后的光。”字迹歪歪扭扭的,像申厦蓝的笔锋,又带着点Ruka素描时的细腻。
“天文社下周去拍猎户座星云,”申厦蓝忽然开口,指尖在相框边缘划着圈,“要凌晨三点起床,你……”
“我去。”郑雅贤没等她说完就点头,看着她眼里的光瞬间亮起来,像被点燃的小灯笼,“我把闹钟设成星星的铃声。”
“真的?”申厦蓝的声音带着点不敢相信的雀跃,“那我去借学长的长焦镜头,据说能拍到星云里的‘马头’形状。”
郑雅贤想起星图册上的马头星云,暗黑色的轮廓像匹昂首的骏马,藏在猎户座的腰带下方。她忽然觉得,那些遥远的星云之所以动人,或许不只是因为它们的形状,还因为有个人愿意牵着你的手,在寒风里等三个小时,只为指给你看那片藏在星尘里的“马”。
毛毛吃完猫条,跳到八仙桌上,踩着星图册打盹。郑雅贤翻开那本厚厚的册子,发现上次折角的猎户座页面,多了片新的银杏叶——比之前那两片都要完整,叶脉上还留着点霜花的痕迹。
“这是今早捡的,”申厦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憨笑,“觉得它黄得像块糖,就夹进去了。”
郑雅贤把叶子凑到鼻尖闻,有淡淡的霜气,混着点阳光的暖香。她忽然注意到星图册的扉页多了行字,是用银色马克笔写的:“郑雅贤的星图,从11月17日开始,每颗星都有了温度。”
字迹被反复描摹过,墨迹深深浅浅,像藏了太久的心事终于敢见光。郑雅贤的心跳忽然快了半拍,像被毛毛的爪子轻轻踩过,软乎乎的,又有点痒。
“奶奶说要留你吃午饭,”申厦蓝端来两杯热可可,浅蓝色的杯子上,小熊望远镜的图案沾着点糖霜,“她炖了红豆汤,说要给我们‘补补星光’。”
郑雅贤抿了口可可,甜香混着奶味漫上来,和记忆里无数个午后的味道重叠。她忽然发现,申厦蓝的毛衣袖口别着的星星别针,换了根新的银链——大概是怕旧别针再磨损。
“这个别针……”
“我把明信片上的猎户座全剪下来了,”申厦蓝指尖摸着别针的边角,声音轻得像雾,“做成了一串,你看。”她从毛衣领口拽出条细链,上面挂着五颗小小的星星,每颗都对应着猎户座的亮星。
郑雅贤想起那张印着大麦哲伦云的明信片,忽然觉得那串星星在晨光里闪着的,或许不只是金属的光,还有些更柔软的东西——比如跨越山海的牵挂,比如藏在星图背后的,想和你分享一切的心意。
午后的阳光把院子晒得暖洋洋的,毛毛在毛线篮里打着呼噜,尾巴尖偶尔扫过地面的桂花,像在画小小的圈。申厦蓝靠在石榴树下的石凳上,翻着星图册给郑雅贤讲星座神话,讲到猎户座的奥赖温被蝎子蛰死时,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其实我不喜欢这个结局,”她指尖划过天蝎座的图案,“为什么勇敢的猎人要被蝎子打败?”
“或许是因为,”郑雅贤看着她低垂的睫毛,“众神想让他永远留在天上,这样就不会再受伤了。”
申厦蓝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浸了光:“那我们也要像星星一样,永远在一起吗?”
风卷着桂花飘过石桌,落在热可可的杯沿上,像撒了点碎金。郑雅贤没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申厦蓝的指尖有点凉,却很快被她捂热,两人的掌心贴在一起,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像两颗在宇宙里共振的星。
傍晚离开时,雾已经散了,夕阳把翰林路染成橘红色。申厦蓝送郑雅贤到巷口,怀里抱着毛毛,小猫的爪子在她的围巾上印着灰印,像盖了排小小的印章。
“凌晨三点的闹钟,我帮你设好了,”申厦蓝从口袋里摸出个浅蓝色的信封,“这是观测点的地图,我画了只小猫当标记,你肯定能找到。”
信封上画着只举着望远镜的小猫,旁边写着“等你”两个字,像个藏在暮色里的约定。郑雅贤捏着信封,感觉它在掌心轻轻发烫,像揣了颗刚从枝头摘下来的红豆,饱满、滚烫,还带着点甜。
“路上小心,”申厦蓝忽然上前一步,飞快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像只偷糖的猫,转身就跑,“我去给毛毛准备晚饭了!”
郑雅贤站在巷口,摸着发烫的脸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围巾上的星星别针在夕阳下闪着光,像颗会跑的星。翰林路的风带着老槐树的清香吹过来,拂过她手里的信封,忽然觉得这个初冬的傍晚格外暖,暖得能把所有的犹豫都晒成勇气。
她低头看着信封上的小猫,忽然想起申厦蓝星图册上的话——原来最好的星空从来不在天上,而在身边人的眼睛里。那里藏着比猎户座更亮的光,比马头星云更温柔的轮廓,还有无数个被猫爪印和红豆馅填满的,只属于她们的冬天。
回家的路上,郑雅贤摸了摸口袋里的银杏叶书签,感觉叶脉上的霜已经化了,留下浅浅的水痕,像谁悄悄哭过。她忽然想,等下次见面,要把自己攒的星星贴纸,全都贴在申厦蓝的星图册上,让每颗星都沾点猫爪印的糖霜,甜得能熬过整个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