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云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表面。窗外，城市的灯火在雪夜中晕染开一片朦胧的光海。脖间那条驼色围巾还残留着陆烬川的气息，淡淡的雪松香萦绕在鼻尖，将他带回到八年前那些共围一条围巾的日子。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烬川发来的短信：“明天下午三点，我带团队去你工作室讨论合同细节。”
公事公办的语气，却让苏慕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犹豫片刻，回复道：“好的，我会准备好所有材料。”
几乎是立刻，又一条短信进来：“不如我去你公寓？我想看看你住的地方。”
苏慕云的手指顿住了。这个要求越界得如此明显，却又裹着理所当然的外衣。他该拒绝的，但指尖却不听使唤地打出：“好吧。地址是...”
第二天下午，当门铃响起时，苏慕云还在手忙脚乱地收拾客厅。他深吸一口气，打开门，陆烬川站在门外，雪花落在他深色大衣的肩头，融化成一粒粒细小的水珠。
“抱歉，雪太大，来早了。”陆烬川的笑容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一团白雾，他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纸袋，“顺便带了点茶叶。”
苏慕云侧身让他进来，注意到陆烬川自然地弯腰换鞋的动作——仿佛他知道鞋柜的位置一般。更让他心惊的是，陆烬川径直走向厨房，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放茶具的橱柜。
“你怎么知道...”苏慕云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陆烬川转身，举着一个天青色的茶杯：“这还是我送你的那只，没想到你还留着。”
苏慕云哑然。那只茶杯是高中时陆烬川用第一次竞赛奖金买的礼物，杯底还刻着一个极小的“L”字。他早就该扔掉的，却总是舍不得。
“随便坐吧，我去烧水。”苏慕云试图找回一些主动权，却发现自己像是在别人的领地上一样不知所措。
陆烬川却已经熟练地找到电水壶，接水，按下开关。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他每天都会在这里泡茶一样。
“你的书房还是朝南吗？”陆烬川一边温杯一边问道，“我记得你喜欢在阳光下看书。”
苏慕云猛地抬头：“你去过我的书房？”
陆烬川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猜的。你以前就喜欢朝南的房间。”
这话说得天衣无缝，但苏慕云却捕捉到了那瞬间的异常。他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陆烬川熟练地泡茶，将第一泡茶汤倒入茶海，再注入第二泡的热水。茶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是苏慕云最爱的凤凰单丛。
“尝尝，”陆烬川将茶杯推到他面前，“三分糖是没有加，但茶应该也不错。”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苏慕云想起高中时每个周末，陆烬川都会陪他去图书馆，总会在保温杯里准备好三分糖的热可可。少年总是笑着说：“慕云哥的口味像我爷爷，喝个饮料都要养生的。”
“我们还是先谈合同吧。”苏慕云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抽身，拿出准备好的文件。
陆烬川接过文件，却看也不看就放在一旁：“不急。我先看看你。”
这句话说得太过直接，苏慕云感到脸颊发热：“陆总，我们是工作关系...”
“叫我烬川，”陆烬川向前倾身，目光灼灼，“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陆烬川，不是陆总。”
茶汤在杯中微微晃动，映出苏慕云不安的神情。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直面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为什么选择我们工作室？以陆氏的实力，完全可以找到更知名的合作方。”
陆烬川凝视着他，眼神专注而深沉：“因为你们是最好的。而我，一直想和最好的在一起。”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猛地砸进苏慕云平静的伪装里。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半晌才挤出一句“我不喜欢这种玩笑。”
陆烬川没有回答，只是起身走到书架前。他的手指划过一排排书籍，最后停在一本旧相册上。苏慕云的心跳几乎停止——那本相册里，有他们高中时代的合影。
“你还留着。”陆烬川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忘了扔而已。”苏慕云勉强维持着镇定。
陆烬川转过身，眼中闪烁着苏慕云看不懂的情绪：“那你为什么还留着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小物件——那是一个已经有些褪色的数学竞赛徽章，背面刻着“S&L Forever”。
苏慕云的呼吸骤然急促。那是他们在一起第一年，陆烬川偷偷订做的情侣徽章。他以为早就丢失在时光的洪流中，没想到却被对方珍藏至今。
“你为什么...”苏慕云的声音哽咽了。
“我为什么？”陆烬川向前一步，声音低沉而压抑，“我为什么八年了还留着这些？我为什么千方百计找到你的工作室？我为什么在雪夜里在你楼下等一个小时只为了看你灯亮起？”
他的每一个问句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苏慕云精心构筑的防线上。
“因为你一声不响地离开，让我八年都活在疑问里。因为你让我尝到了被抛弃的滋味，却又让我无法恨你。”陆烬川的声音颤抖着，“因为我他妈的爱你，即使过了八年，这份感情也没有减少分毫！”
苏慕云怔怔地看着他，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滑落脸颊。他想起八年前那个雪夜，自己是如何狠心说出“我们不合适”；
想起陆烬川站在路灯下，冻得鼻尖发红却仍轻声问他“你不喜欢我了？”；
想起自己是如何转身离去，留下那个曾经视他为全世界的少年。
“你什么都不明白，”苏慕云的声音支离破碎，“我不适合谈恋爱，更不是会爱别人的人。我这种人就适合孤独终老一辈子。”
陆烬川伸出手，指尖轻轻擦去他的泪水。那个动作如此温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可我爱你，”陆烬川的声音很轻，却坚定无比，“我永远爱你。”
苏慕云闭上眼，任由那些压抑了八年的情绪汹涌而出。他感到陆烬川的手臂环住他，将他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个怀抱既熟悉又陌生，带着少年时的依恋和成年后的坚定。
“你不怕重蹈覆辙吗？”苏慕云闷声问道，脸埋在陆烬川的肩头。
陆烬川的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头顶：“可我不想让你第二次伤心。我不知道你家里当时的情况，也不知道你的身体…总之留你一个人处理好多问题却没有陪着你，这是我的过错，你原不原谅都是你的自由。”
苏慕云感到陆烬川的手臂收紧了几分，这个拥抱既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又有着小心翼翼的珍视。他想起八年前自己是如何推开这个少年，如何用冷漠伪装内心的痛苦，如何在一个个漫长的夜里后悔那个决定。
茶香在空气中缓缓弥漫，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起来。在这个平凡的午后，两个分离了八年的灵魂，终于再一次靠近。
苏慕云没有推开这个拥抱。也许这一次，他可以勇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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