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桁用一整天的不理不睬,换来我一句“不去相亲”的承诺。
而我则用一场突如其来的温泉旅行,换到他眼角发红地承认——
“是,我醋了……你满意了吗?”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在许之桁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我侧躺着看他,看他呼吸均匀地睡在我枕边的模样,像只终于卸下防备的大型犬。昨晚那句“我只馋你”显然起了作用,他连睡着时嘴角都带着点难以察觉的弧度。
但我太了解他了。这人醒来的第一反应绝对是——装失忆。
果不其然,许之桁眼皮动了动,刚要睁开,又猛地闭上,整个人僵了一瞬后,突然一个翻身背对着我,语气刻意装出漫不经心:“几点了?”
“还早,周末呢。”我伸手想去揽他的腰。
他像被烫到一样往床边缩了缩,抓起散落一地的衣服往身上套,后脑勺都写着“欲盖弥彰”四个字:“哦,那我回去了。”
看,又来了。每次亲密过后就开启鸵鸟模式,仿佛这样就能维持他那点摇摇欲坠的“洒脱”人设。
我没戳穿他,只是慢悠悠地下床,当着他的面开始换衣服。余光瞥见他套衬衫的动作明显慢了好几拍,眼神飘过来,又强作镇定地移开,耳根却不受控地漫上红色。
“我爸刚又发消息了,”我拿起手机,故意拖长语调,“说那个相亲对象……”
许之桁系扣子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但依旧梗着脖子不吭声。
“说他周末临时有事,相亲改期了。”
他猛地转头瞪我,眼里那点没藏住的慌乱和松了口气的迹象,在他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后,迅速转化成了羞恼。他恶声恶气地:“你跟我说这个干嘛?关我什么事!”说完,近乎粗暴地抓起自己的东西,几乎是冲出了我家门。
关门声震天响。
我站在客厅中央,忍不住笑出声。这醋吃得,都快酸倒牙了。
整整一个上午,我的手机安静得像坏了。按照以往,许之桁就算在赌气,最迟午饭时间也会找个由头发条消息过来,要么是问“我钥匙是不是落你家了”,要么是分享个无聊段子。
今天却没有。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我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那个相亲对象的对话框还停留在昨晚他发来的“姐姐,周末见”上。我想了想,点开朋友圈,发了一条状态,定位在城郊一家新开的、以情侣私密性著称的温泉度假村,配文是:“天气不错,独自去泡个汤放松一下~”
权限设置:仅许之桁可见。
钓鱼嘛,总得下点饵。
果然,不到十分钟,那条朋友圈下面出现了许之桁咬牙切齿的点赞。又是点赞!这是他表达愤怒的最高形式。紧接着,我的微信响了。
许之桁:“你一个人去温泉?” 后面跟着个微笑的死亡表情。
我慢悠悠回复:“嗯啊,清净。”
对话框上方反复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足足两三分钟,最后只蹦出来一句:“那地方偏远,回来打车不方便。”
“没事,玩累了就住一晚。”
“……”
许之桁的怒气几乎要冲破屏幕。他又沉默了五分钟,然后发来一条语音,背景音是呼呼的风声,听着像是在骑车:“我正好……在附近办事。顺便送你回来,免得你打不到车麻烦别人。”
我都能想象出他一边骑着车往这边赶,一边绞尽脑汁找借口的样子。
“好啊。”我回得干脆。
一小时后,我在度假村大堂看到了许之桁。他穿着简单的白T和运动裤,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额角还有细汗,一看就是急匆匆赶来的。他板着脸,眼神却在我身上扫了一圈,确定我完好无损且真的“一个人”之后,表情才稍微缓和了点,但依旧硬邦邦地说:“办完事了,走吧。”
“急什么,”我晃了晃手里的房卡,“我刚开好房间,东西都放好了。来都来了,一起泡会儿?听说这儿的露天温泉视野很好。”
许之桁的喉结明显地滑动了一下,眼神里写满了挣扎和心动,但嘴上还在负隅顽抗:“……谁要跟你一起泡。我等你就是了。”
“哦,”我故作遗憾,“那我自己去了。听说晚上还有星空呢,一个人看也挺好。”
我作势要往更衣室走,手腕却被他一把拉住。他力度不小,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的颤。他瞪着我,眼圈有点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委屈的,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憋了半天,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包厢还是混浴?”
我终于憋不住笑出来,反手扣住他的手指:“独立的,就我们俩。”
他像是彻底放弃了抵抗,任由我拉着走,耳垂红得能滴出血来。
独立温泉小院确实隐蔽,氤氲的热气弥漫在空气中,模糊了视线。许之桁磨磨蹭蹭地裹着浴巾下来,坐在离我最远的池子角落,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我。
温热的泉水包裹着身体,的确很容易让人放松。我掬起一捧水,泼向他那边:“坐那么远,怕我吃了你?”
水珠溅到他脸上,他下意识闭了闭眼,长而密的睫毛上挂了细小的水珠,在温泉的热气里,显得那张别扭的脸有种说不出的勾人。他抿着嘴,往我这边稍微挪动了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
“许之桁,”我唤他名字,慢慢靠近他,“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
他身体一僵,垂下眼睛,盯着水面自己晃动的倒影,声音闷闷的:“……不是你说,成年人的你情我愿,不用负责。”
“我说不用负责,你就真不负责了?”我几乎要贴到他耳边,气息拂过他敏感的耳廓,“那我现在想要你负责,行不行?”
他猛地抬头,眼睛里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极力想掩藏的期待亮光一闪而过,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变成了更深的别扭和自我保护:“……你又逗我玩。等你见了那个白净净的小男生,肯定就觉得我烦人了。”
看,症结在这里。他所有的不安、别扭、口是心非,都源于那份深藏的不安全感,怕自己只是我空窗期的替代品,怕我更喜欢“更好”的类型。
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再也忍不住,伸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着我的眼睛:“许之桁,你听着。我要是真想找别人,一个月前分手那天,就不会收留某个醉醺醺、哭唧唧敲我家门的傻瓜。”
他眼眶更红了,挣扎着想扭头,却被我固定住。
“那个相亲对象,是我爸的意思,我根本没打算去见。我喜欢的……”我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是眼前这个,泡个温泉都能醋到现在的家伙。”
许之桁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看着我,眼神湿漉漉的,里面所有的伪装和防备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反驳的话,或者又想用“洒脱”来掩饰,但最终,他只是极其小声地、带着点哽咽地嘟囔了一句:
“是,我醋了……你满意了吗?”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自暴自弃地把额头抵在我肩膀上,不让我看他此刻的表情。浴巾因为他这个动作滑落些许,露出线条流畅的肩背,在温泉热气中微微泛着红。
我满意极了。心像被温热的泉水泡过,又软又胀。我低头,吻了吻他发烫的耳垂。
“满意了。”我说,“所以,现在能让你的‘成年人你情我愿’,变得更情愿一点吗?”
许之桁没有回答,只是抵在我肩上的脑袋,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然后,他抬起手臂,环住了我的腰,把我更紧地拉向他。温泉水波荡漾,一圈圈散开,映着天际刚刚冒头的星光。
这一刻,什么相亲,什么白净小男生,都被氤氲的水汽蒸发得无影无踪。怀里这个嘴硬、醋精、却把我烙进心坎上的竹马,才是唯一滚烫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