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苏染被一阵细碎的啜泣声惊醒。

黑暗中，电子钟的荧光数字像漂浮的眼睛。啜泣声断断续续从对面房间传来，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轻响。

苏染摸到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她蹙起的眉头。

苏染"张极？"

她轻叩房门，指节与木板相触发出沉闷的声响。

回应她的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推开门时，月光正巧穿过窗帘缝隙，将轮椅上的少年照得半明半暗。

张极背对着门口，肩膀在单薄睡衣下显出锋利的轮廓。他右手举着什么东西，银光在月色中一闪——

苏染"你在干什么！"

苏染冲过去夺下剪刀。

剪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张极惊慌转身，泪水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他左腕的绷带已经被剪开，新鲜的伤口正渗出细密的血珠，在白色睡衣袖口绽开点点红梅。

张极"伤口...太痒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右手无意识地揪住苏染的睡衣下摆

张极"姐姐...好疼..."

苏染的指尖触到他的皮肤，滚烫得吓人。

她这才注意到床头散落的药片和半杯水，水面漂浮着未完全溶解的白色残渣。

苏染"我们去医院。"

她抓起外套裹住少年单薄的肩膀。

张极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张极"不去！他们会把我关起来！"

他的指甲陷入苏染手臂的皮肉，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则。

张极"上次...他们给我打针...让我睡觉...一直睡..."

苏染"不会的。"

苏染强硬地按住他颤抖的肩膀。

苏染"我保证。"

急诊室的荧光灯将一切照得惨白。值班医生检查伤口时眉头越皱越紧，镊子夹着酒精棉球擦过伤口边缘，张极的指尖在苏染手心掐出半月形的痕迹。

"伤口边缘整齐，明显是人为撕裂。"

医生压低声音，将苏染拉到一旁。

"旧伤疤的排列方式也很可疑，像是经过精心设计。"

苏染望向诊疗床上的少年。张极正乖巧地让护士重新包扎伤口，垂下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仿佛刚才那个歇斯底里的病人只是幻觉。

"建议做个精神评估。"

医生在病历本上快速写着什么。

"这种有计划的自我伤害行为往往伴随着——"

张极"我不需要。"

张极突然抬头，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他不知何时已经自己转着轮椅来到他们身后，脸上带着令人不适的微笑。

张极"我有姐姐就够了"。

回程的出租车上，张极靠着车窗假寐。路灯的光斑在他脸上流转，忽明忽暗。

苏染盯着他随呼吸微微颤动的睫毛，想起医生最后的警告：

"那个眼神...我在特殊病房见过太多。那不是求死的眼神，是狩猎者的眼神。"

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苏染刚推开门，轮椅就擦着她的衣角滑进客厅

张极熟练地打开药盒，吞下两片白色药片，喉结在苍白皮肤下滚动。

苏染"医生说那个不能混着酒精吃..."

苏染皱眉看着茶几上的半罐啤酒。

张极歪着头笑了。

张极"姐姐真可爱。"

他转动轮椅靠近，身上带着雨水、酒精和血腥味的混合气息。

张极"这是维生素。"

月光下，他的瞳孔扩大得异常，像是两个吞噬一切的黑色漩涡。

苏染做了个漫长的梦。梦里父亲站在迪士尼乐园的灰姑娘城堡前，怀里抱着一个看不清脸的男孩。

她拼命奔跑却怎么也追不上，最后摔倒在雪白的医院走廊里，远处传来持续不断的"滴滴"声...

闹钟将她拽出梦境时已是上午九点了。

苏染揉着太阳穴走进客厅，发现餐桌上摆着煎蛋和吐司，盘子下压着张字条：「去买菜，很快回来 :) 」

冰箱上贴着的便利贴列着购物清单，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

苏染盯着那个笑脸符号看了许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钥匙还挂在玄关的挂钩上。

轮椅也不见了。

苏染的指尖微微发抖。她拨通张极的电话，铃声却从沙发缝里传来——他根本没带手机出门。

浴室门虚掩着，里面传出细微的水声。

苏染轻轻推开门，雾气中隐约可见轮椅的轮廓。她松了口气，正准备退出，却听见"啪嗒"一声——

有什么东西掉在了瓷砖地上。

透过雾气，她看见镜子前站着一个人影，修长的双腿稳稳立在地面，水珠顺着肌肉线条滚落。

那人弯腰捡起掉落的剃须刀，镜面映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张极。

轮椅空空如也地停在淋浴间外，像一具被抛弃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