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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邮戳

季风吹过未寄出的信

霜降那天,季风带着深秋的清冽掠过老城区的石板路。姜稚月蹲在巷口的老邮筒前,看着顾白周用砂纸打磨锈迹斑斑的投递口,他袖口沾着铁锈,像蹭上了陈年的时光。

"市政说这邮筒要拆了。"他直起身时,掌心的纹路里嵌着红棕色的锈,"我跟他们说,再留最后一个月。"

邮筒旁的玉兰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指向夜空。姜稚月想起十七岁那个雪夜,她就是在这里把写给顾白周的信塞进投递口,当时他躲在树后咳嗽,围巾上沾着的雪沫落在她的信纸上,晕开个小小的白圈。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摸出包里的信纸,是新换的米白色,边缘印着细碎的桂花纹。

顾白周从口袋里掏出个铁皮盒,打开时,里面躺着枚褪色的邮戳——是这个老邮筒当年的专用戳,上面刻着"春风巷"三个字。"我托邮局的老员工找的。"他用指腹擦去邮戳上的灰,"他说有个姑娘总在三月十六日来这儿,投信时总盯着邮筒上的划痕发呆。"

姜稚月的指尖抚过邮筒侧面那道浅痕,是她当年用钥匙划的。那时总觉得,这样就能给这只沉默的铁盒子做个记号,让它记得有封寄往慕尼黑的信,曾在这里短暂停留。

巷口的路灯亮了,暖黄的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顾白周突然从背后拿出个帆布包,是当年她送他的毕业礼物,上面的校徽已经洗得发白,拉链上挂着的月亮挂件却依旧闪亮——那是他在安检口捡回来的,后来在慕尼黑的首饰店重新镀了层银。

"里面有样东西。"他把帆布包塞进她怀里,包身沉甸甸的,像装着整个青春的重量。

姜稚月拉开拉链时,桂花香突然漫了出来。包里是个陶瓷罐子,罐口用蓝白格子的发绳系着——那是她十岁时掉在顾白周外婆家院子里的,现在正缠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顾白周的字迹:"稚月的桂花糖,藏了十年。"

罐子底层铺着层干桂花,上面码着数十颗透明的糖,每颗糖里都嵌着片干玉兰花瓣。"去年在疗养院,外婆教我做的。"顾白周的耳尖有点红,"她说你偷花那年,总盯着她家的桂花糖罐子看。"

月光突然变得很亮,透过玉兰树的枝桠洒在糖罐上,把花瓣照得像透明的琥珀。姜稚月想起大三那年收到的那包慕尼黑桂花糖,原来那些藏在糖纸里的画,都是他在练习怎么画出她发间的玉兰。

"画展闭展那天,有人留了封信。"顾白周从帆布包侧袋摸出张便签,是个小姑娘的字迹:"周白先生,您画里的邮筒好像我奶奶家巷口的,她说有些信不用贴邮票,风会帮忙送。"

姜稚月忽然笑出声,把刚写好的信塞进邮筒。信封上没写地址,只画了个小小的月亮和太阳,收信人是"顾白周",寄信人是"姜稚月"。"这次能寄到吗?"她转身时,撞进他带着桂花香气的怀抱。

顾白周的指尖穿过她的发,轻轻捏住她耳后的痣。"你看。"他低头时,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给彼此的指节盖了枚银色的邮戳,"收信人就在这儿。"

深夜的季风卷着落叶掠过巷口,老邮筒发出轻微的嗡鸣,像在回应某个迟到了太久的约定。姜稚月看着顾白周从投递口取出那封信,拆开时,信纸背面掉出片干桂花——是她刚才夹进去的,从疗养院的桂花树上摘的。

"我写了..."她的话被他突然落下的吻打断,唇齿间漫着桂花糖的甜,像含住了整个秋天的月光。

顾白周的指尖抚过她写满字迹的信纸,最后停在结尾那句:"其实所有未寄出的信,都藏在我们一起走过的路上。"他把信纸折成小小的方块,塞进她的掌心,"那我们就慢慢走,把每个字都走成能触摸的温度。"

后半夜开始飘雪,像回到了十七岁那个送信的夜晚。姜稚月看着顾白周用围巾把她裹成粽子,自己的肩膀落满雪花,却笑得眼角的细纹都盛满了光。他说:"明天带你去看我新找的画室,窗外有棵玉兰树,明年开花时,我们在树下写信。"

老邮筒在雪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投递口还留着他们刚才塞信的温度。姜稚月忽然明白,有些信注定不会贴上邮票,就像有些陪伴,从来不需要地址——它们藏在桂花糖的甜里,藏在玉兰花瓣的香里,藏在每个季风掠过的清晨与黄昏,最终都变成了月光下最清晰的邮戳,盖在彼此往后漫长的岁月上。

雪越下越大时,顾白周牵着她的手往巷口走。两人的脚印在雪地上叠成串,像封永远写不完的信,开头是"很久很久以前",结尾是"未完待续",而中间的每个字,都浸着月光与花香,被季风轻轻吹送,落在彼此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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