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这天的季风带着清冽的桂花香，卷着几片银杏叶落在春风巷的"时光邮筒"上。姜稚月蹲在邮筒旁，看着顾白周给新挂的铜牌描金漆，阳光透过他微垂的睫毛，在铜牌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时光写下的注脚。
铜牌上刻着行字："所有未达之信，终将抵达"。边缘还留着个小小的月牙形缺口，是上周刻牌子时，他故意用凿子敲出来的，说"这样才像我们的故事，有点不完美，却刚好完整"。
"王师傅说，这邮筒成了网红打卡点。"姜稚月捡起片银杏叶，叶脉间还沾着点金漆，"昨天有对老夫妻来寄信，说要给五十年前的自己，劝年轻时别为琐事吵架。"
顾白周放下漆刷，转身时指尖的金粉蹭在她鼻尖。"就像我们外婆。"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是老太太今早塞给他的，"说要寄给1959年的秋分，告诉外公那年的桂花收早了，该等她一起摘。"
信封上贴着枚泛黄的老邮票，图案是枝绽放的玉兰，邮戳是半个世纪前的"春风巷"。姜稚月摸着邮票边缘的齿孔，忽然想起顾白周太姥姥的日记本里写过："最好的邮票，是两个人一起走过的路。"
邮筒旁的银杏树下，新摆了张石桌，是顾白周用老玉兰树的废料凿的。桌面上刻着圈浅浅的纹路，像串首尾相接的邮戳，每个"邮戳"里都藏着个字——合起来是"稚月与白周"。
"昨天有人在石桌上留了封信。"姜稚月从石桌下摸出个折纸鹤，翅膀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字："周白哥哥，我把给妈妈的信埋在玉兰树下了，她在天上能收到吗？"落款是个画着哭脸的小太阳。
顾白周把纸鹤夹进随身携带的速写本，里面已经夹了数十张类似的纸条：有初中生写给暗恋对象的，有上班族写给刚毕业的自己的，还有张用口红写的便签，说"谢谢这个邮筒，让我敢对他说当年没说的对不起"。
"这孩子叫念念，住疗养院隔壁。"他翻到速写本的某页，画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蹲在玉兰树下埋信封，"她妈妈走的时候，手里攥着没寄出去的家长会邀请函。"
姜稚月忽然想起上周在疗养院的桂花树下，念念举着蜡笔画给她看：画面上有个发光的邮筒，信从投递口飞出来，变成星星落在月亮上。小姑娘说："周白哥哥的画里，月亮会收信对不对？"
"我们去看看她埋的信吧。"她拉起顾白周的手，石桌上的金漆蹭在两人手背上，像盖了枚临时的邮戳。
玉兰树下的泥土很松，顾白周用手刨了没几下，就摸到个塑料盒子。里面的信是用蜡笔写的："妈妈，今天老师夸我画画进步了，就像你以前总夸我。周白哥哥说风会把信带给你，那你能不能托风告诉我，天堂的桂花甜不甜？"
姜稚月的眼眶有点热。她想起自己妈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气，床头柜上放着封没写完的信，收信人是"小白周"，只写了半句："谢谢你把稚月当月亮疼..."
"我们给她写封回信吧。"顾白周从包里拿出张木质信笺，是用老玉兰树的树心做的，带着淡淡的年轮纹路，"就说天堂的桂花，和疗养院的一样甜。"
他写字时，姜稚月在旁边画了个笑眼的月亮，旁边飘着只衔着信纸的小天使。信的末尾，顾白周盖下那枚铜质的"月光巷"邮戳，金属的凉意透过纸页传过来，像句郑重的承诺。
把回信埋回土里时，念念背着书包跑过来，手里举着朵刚摘的桂花。"是风告诉我的，你们来看我的信了。"她把桂花别在姜稚月发间，"老师说，能收到回信的孩子，都是被月亮疼爱的。"
顾白周突然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里面是枚新刻的木质邮戳，图案是个牵着月亮的小女孩，旁边刻着"念念的信"。"以后这枚邮戳，专门给你盖信。"他把邮戳塞进念念手里，"风看到这个记号，就知道是要寄给妈妈的。"
暮色漫过春风巷时，邮筒的铜牌在夕阳里泛着金红的光。姜稚月看着顾白周给邮筒锁门，他的侧影被拉得很长，像封摊开在地上的信。她忽然发现邮筒背面还刻着行小字，是用凿子一点点凿的：
"所有未寄出的信，都藏在彼此的年轮里"
字迹很深，深得像要刻进时光里。姜稚月想起他们在画室那幅未完成的画上写的注脚："最好的邮戳，是两个人一起数过的日出"。此刻晚风卷着银杏叶掠过邮筒，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封信在轻轻朗读。
"回家吧。"顾白周牵起她的手，掌心还留着刨土时沾的泥，"外婆说今天蒸了重阳糕，要蘸着桂花蜜吃。"
走在铺满银杏叶的巷子里，姜稚月踩着他的脚印走，听他讲起今天在邮局看到的趣事：有个老爷爷把年轻时写给初恋的信投进时光邮筒，说"就算收不到，说出口也算圆满"。
她忽然明白，那些季风吹过的未寄出的信，从来不是遗憾。它们是时光埋下的种子，有的长成了玉兰树，有的变成了月光里的邮戳，有的化作了孩子掌心的桂花，最终都在某个合适的时刻，开出了温柔的花。
就像此刻，他掌心的温度，和发间的桂花香，都是岁月盖下的邮戳，盖在往后每个寻常的日子里，清晰而温暖，永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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