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纱上的邮戳

芒种的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点砸在春风巷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姜稚月坐在时光邮筒旁的小木屋檐下，手里捧着件叠得整齐的婚纱，蕾丝领口绣着排细密的花纹——是顾白周用银线绣的邮戳图案，从春风巷的老邮戳到玉兰巷的新印记，每个纹路都藏着他们走过的路。

"裁缝说这蕾丝是德国进口的。"顾白周推门出来时，手里拿着把油纸伞，伞面画着玉兰树的剪影，是他昨天在画室赶工画的，"和我当年在慕尼黑买的那块丝巾，是同个作坊的料子。"

姜稚月指尖拂过婚纱裙摆，那里绣着只衔着信纸的白鸽，翅膀上沾着片桂花——是念念的手笔，小姑娘拿着绣花针戳了整整一下午，说"这样信就能飞快点"。她忽然想起三年前收到的那只匿名包裹，里面是块印着玉兰花纹的丝巾，边角绣着个极小的"周"字，当时她以为是商场的赠品，现在才知道，那是他在异国街头，对着橱窗里的婚纱比划了半天才买下的念想。

小木屋的墙上挂着幅新画，是《邮戳与婚纱》：灰蓝色的背景里，婚纱的蕾丝花边缠绕着数十枚邮戳，最中央那枚"永远"邮戳的中心，嵌着两颗交叠的爱心，里面写着"月"和"周"。画的角落堆着些未拆的信，信封上的邮票全是玉兰图案，像散落的星星。

"王师傅今早送了这个来。"顾白周从木柜里拿出个红布包，里面是枚铜质的纪念章，上面刻着"春风巷时光邮筒第一百对恋人"，边缘还留着手工锻造的锤痕，"他说这是给我们的新婚礼物，比任何邮票都珍贵。"

姜稚月把纪念章别在婚纱的襟口，铜质的凉意透过蕾丝传过来，像句郑重的承诺。她想起上周去拍婚纱照，顾白周特意让摄影师拍了张他给她别纪念章的背影，照片洗出来时，发现阳光透过纪念章的镂空处，在婚纱上投下了串小小的"周&月"。

雨停的时候，念念背着画板跑进来，辫子上的红绳沾着泥点。"阿姨你看！"她举起画纸，上面是幅儿童画：穿着婚纱的姜稚月站在邮筒前，顾白周的手里举着封信，信封上的邮票是朵巨大的桂花，"我问过外婆，她说这样寄信给月亮，月亮会给你们盖幸福邮戳。"

顾白周蹲下来帮念念擦掉鼻尖的颜料，指尖的温度和高中时帮她擦黑板上的粉笔灰时一模一样。"等婚礼那天，让念念当小花童吧。"他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点雨珠，"让她把我们的新婚信，投进时光邮筒。"

姜稚月忽然想起他们写好的新婚信，收信人是"五十年后的姜稚月和顾白周"，地址是"春风巷13号老邮筒收"，信里写着："如果你们的皱纹里还藏着玉兰香，如果摇椅上的毛毯还绣着邮戳，如果看到这封信时还能牵着手笑，就证明我们没辜负当年的等待。"

小木屋的梁上挂着串风干的玉兰花瓣，是去年春天收集的，现在正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晃，像串白色的风铃。姜稚月看着顾白周把婚纱挂在衣架上，阳光透过木窗的格子落在蕾丝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明天去试西装吧。"她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脸颊贴着他衬衫上的褶皱，"我给你缝了个衬里，用的是当年你送我的那块丝巾料。"

顾白周转身时，带起的风拂过她的发梢。"其实在慕尼黑的画室里，我画过无数次你的婚纱。"他的指腹擦过她耳后的痣，"有的绣着银杏叶，有的缀着桂花，直到上周看到你穿这件，才发现原来最好的设计，是把我们的故事全缝进去。"

暮色漫过巷口时，他们踩着水洼往回走。时光邮筒的铜牌在夕阳里泛着红，像块被岁月焐热的印章。姜稚月忽然发现邮筒的投信口旁，新刻了行小字："2024.6.6，周&月于此寄信"，是顾白周趁她不注意时凿的，笔画里还留着新鲜的木屑。

"这是我们的专属邮戳。"他握住她的手，让两人的指尖一起划过那些刻痕，"比任何邮票都管用，能把我们的信，寄到时光的尽头。"

回到画室时，壁炉里燃着的松木噼啪作响。姜稚月看着樟木箱里的《季风吹过的信》，最新一页贴着张婚纱的设计图，旁边是顾白周写的批注："蕾丝要够软，像她十七岁的围巾；邮戳要够深，像刻在年轮里的承诺。"

她忽然明白，那些季风吹过的未寄出的信，从来不是遗憾。它们是婚纱上的银线，是纪念章的铜痕，是小花童画笔里的桂花，是彼此眼底永远闪亮的光，在岁月的织布机上，织成了最温暖的模样。

就像此刻，他搭在她肩上的手，和婚纱上交叠的邮戳，都是时光盖下的印章，盖在往后每个柴米油盐的日子里，一针针，一线线，绣满"我们"的故事，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