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45

午膳时分，细碎的阳光透过院中梨树的枝叶缝隙，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宋姣姣的小院里比往日更加“热闹”，石桌上摆了几碟她指挥小厨房精心捣鼓出来的新式菜肴——糖醋排骨色泽红亮诱人，清炒时蔬碧绿脆嫩，还有一盅奶白的鱼汤正冒着热气。这些菜的香气与宫门一贯的厚重香料味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清新的家常感。

宋姣姣看着桌对面并排坐着的兄弟俩，忍不住扶额叹气，语气里满是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最近真是奇了怪了，徵公子一天到晚跑我这儿蹭饭也就罢了，如今还拖家带口的……连角公子您这般人物，也屈尊降贵来我这小地方用膳了？”她说话时，目光在宫尚角那一丝不苟的玄色锦袍上扫过，与他周身凛冽的气场相比，这小院确实显得过于朴素了。

宫尚角端坐如山，闻言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语气平和却自带威压：“今日宫中皆传，宋姑娘处的饭菜尤为新奇可口，皆是宫门未曾见过的风味。在下实在是心生好奇，故而前来叨扰，还望宋姑娘勿怪。”他执起银筷，目光掠过那盘糖醋排骨时微微停顿，“观其色，闻其香，确实别具一格。”

宋姣姣如今和宫尚角“同流合污”久了，深知他心思深沉，早没了最初的畏惧，反而胆子大了不少。她拿起公筷，先给眼巴巴等着开动、手指都快抠进桌缝里的宫远徵夹了块最大的排骨，然后才转向宫尚角，挑眉笑道：“角公子这话说的，您看我信吗？您可是日理万机的人物，就为了一口吃的？这碟青菜怕是都比不上您平日一盏茶的价钱。”

宫尚角被她戳穿，也不尴尬，从容地接过身后侍从递上的温热湿巾擦了擦手，淡淡道：“确也另有一事，想听听宋姑娘的见解。”

“哦？何事能难住角公子？”宋姣姣故作惊讶，眼睛眨了眨。

“我与宫子羽立下十日之约。十日内，他若通过后山第一关试炼，而我，则需查出杀害月长老的无名。”宫尚角语气平稳，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扳指的动作，泄露了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凝肃。

宋姣姣立刻抢答，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可如今您这边……好像也没什么头绪？”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瞥见宫远徵叼着排骨，也竖起耳朵听得专注。

“不错。”宫尚角坦然承认，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宋姣姣脸上，“听远徵弟弟转述，宋姑娘此前曾言，能近身刺杀月长老者，必是其极为信任之人。可在宫门之中，月长老信任之人不过寥寥几位长老与红玉侍卫，皆已排查，并无嫌疑。宫某……实在想不出还能有谁了。”他微微摇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若非宋姣姣熟知剧情，几乎要被他这副完美的困惑表情骗过去。

【……他是装的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能不知道吗？信任之人啊！难不成除了长老、侍卫和你们自家人，别人就没有能得他信任的了？雾姬夫人在宫门这么多年，伺候老执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不算信任之人？】宋姣姣内心疯狂吐槽，面上却只能故作沉思，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她叹了口气，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角公子您智谋深远都想不出，我又如何能知道？毕竟我只是个宫门外来的，对宫门人事知之甚少。”她话锋一转，像是随意猜测，“不过我猜，那个无名……或许也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宫门之人’？毕竟，除非那人会什么变幻之术，能变成月长老信任之人的模样去冒名顶替，否则，真正的宫门之人，怎会下此毒手伤害德高望重的长老呢？”

“变幻之术？宋姣姣你今日话本子看多了吧？这世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的变……”宫远徵听到这离谱的猜测，忍不住开口吐槽，嘴角还沾着点酱汁。

“远徵。”宫尚角出声打断了他，目光却骤然锐利起来，紧紧盯着宋姣姣，仿佛要将她看穿，“宋姑娘的意思是……那人是身在宫门，却并非宫门血脉出身？是……常年居住于此的‘外人’？”他每个字都吐得清晰缓慢，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

宋姣姣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还行，一点就通，不愧是你。】

此时，宫远徵也猛地反应过来，眼睛瞬间睁大，猛地放下筷子：“哥！雾姬夫人！她不就是非宫门血脉，却又在宫门生活了多年的人吗？老执刃在时，她便可自由出入执刃殿！对了……那日老执刃出事，她也是在场当事人之一！”他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轻响，“怪不得！怪不得她刚才那么献殷勤，主动跑来说要帮哥查案，原来她说的‘事成之后求一个自由’，是要赶在被我们发现之前逃命啊！”

“什么？什么献殷勤？什么逃命？”宋姣姣故作不知，连忙追问，身体微微前倾。心里却想【原来剧情已经推进到宫尚角要被雾姬夫人摆一道的时候了……那宫远徵岂不是……】

她下意识地看向宫远徵，只见少年脸上满是发现真相的兴奋和对宫子羽的鄙夷，开始滔滔不绝：“果然！我就说宫子羽那个笨蛋，身边围着的都是无锋刺客，他自己居然毫无察觉！连他姨娘都要把他卖了，他还蒙在鼓里呢！老执刃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白痴儿子！”

宫尚角有些惊讶地侧目看向弟弟。他敏锐地察觉到，宫远徵对宫子羽的态度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从之前一口一个“野种”、“蠢货”的纯粹厌恶，变成了现在这种……带着点复杂意味，甚至有点恨铁不成钢的“老执刃怎么生了这么个白痴”的抱怨？这其中的微妙差异，让他不禁多看了弟弟两眼。

“哥，你看我干什么？”宫远徵被哥哥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什么，”宫尚角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只是难得见到远徵弟弟……这般为子羽弟弟‘考虑’。”

“我才没有为他考虑！”宫远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炸毛反驳，耳朵尖却悄悄红了，“我、我只是觉得老执刃的脸都被他丢光了！哥，你说雾姬夫人这么做，是不是就是不想让宫子羽当上执刃，所以来找我们合作？毕竟我们是最反对他当执刃的。”

宫尚角沉吟片刻，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摇了摇头：“如今，我也看不透她的真实目的了。她的行为，矛盾之处甚多。”

“我觉得，无非两种可能。”宋姣姣适时开口，将两人的注意力拉回来。她伸出两根手指，日光下指尖莹白。

“哪两种？”宫尚角看向她，眼中带着询问，深邃的瞳孔里映出她的身影。

宋姣姣缓缓道：“第一种，就如远徵公子所说，雾姬夫人确实不想让宫子羽当执刃，觉得他难当大任，或者有其他私心，所以找你们合作，扳倒他。毕竟你们确实是最大的反对势力。”她语气平静，像是在分析一盘棋局。

她顿了顿，放下第二根手指，神色变得凝重些，声音也压低了些：“第二种，也是最危险的可能——雾姬夫人实际上别有目的，所谓的合作和兰夫人脉案，只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目的就是让你们兄弟阋墙，内斗不休，她好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甚至……执行她真正的任务。”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又轻又慢，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宫尚角沉默良久，指尖的玉扳指不再转动。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明灭不定，侧脸的线条绷得有些紧。周遭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鸟鸣。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决断，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不管她究竟是什么目的，那所谓的兰夫人脉案，是真是假，都是关键。既然她说东西在她那里，那么……我们想办法‘拿’出来一看，便知分晓。”

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种淬炼过的、势在必得的冷静。